弱郎大王又晃了晃,但是還沒有倒下。


    羅步齋和姥爹捕捉它的時候,它非常激烈地對抗。而此時,它就像一根木樁一樣站在那裏,任由小米拽了又拽。


    姥爹堅毅地看著小米拽動弱郎大王,腦袋裏飛速浮現一串串的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畫麵。一個聲音在腦海裏告訴他自己——等待最佳時機!


    在小米闖入書房告訴姥爹弱郎大王已經出現的時候,姥爹剛剛悟到了弱郎大王的弱點。


    西藏地區將弱郎分為膚起、肉起、血起、骨起、痣起五種。而中原誌怪誌異古籍將僵屍分為八大種: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遊屍、伏屍、不化骨。記錄此八種僵屍的古書中還有殺死僵屍的妙法——棗核七枚,釘入屍脊背穴。


    姥爹心想,西藏弱郎與中原僵屍都是集天地怨氣,取天地死氣,晦氣而生。中原地區能用來對付僵屍的方法,說不定也可以用來對付西藏來的弱郎。


    想歸想,做起來還有很多阻礙。古書上隻說將七枚棗核釘入屍脊背穴,卻沒有說如何釘入,也沒有說背穴都在哪個位置。


    姥爹和小米一起出門迎接弱郎大王的時候,順手拿了七顆幹棗,取出棗核握在手裏。與弱郎大王交手多回,姥爹知道對付它並不容易,但隻要多一個方法,就多一份勝算。


    七枚棗核一握在手裏,姥爹的腦海裏便翻江倒海,仿佛這七枚棗核集在一起便有無窮魔力。許許多多記憶中有過的畫麵和從未有過的畫麵在腦海裏湧現。


    在竹溜子被拍飛,槐牛被戳出血窟窿,小米流出血液的時候,姥爹握著棗核的拳頭攥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用力。他恨不能立即上前攻擊弱郎大王。但腦海裏的幻象和耳邊的幻音不斷地提醒姥爹——等待最佳時機!


    確實,現在出手無非讓弱郎大王多招架一招兩勢,對於勝負沒有任何影響。


    由於拳頭攥得太緊,兩頭有尖兒的棗核紮到了姥爹的手。


    這一小小的刺痛,卻如同點化一般讓姥爹打了一個激靈,又如甘露降臨,讓地下深埋多年的種子開始發芽。


    他恍惚記起自己曾經這麽握著過七枚棗核,也被棗核紮到過。他恍惚間感覺如果此時抬頭,看見的不再是夜幕圓月,而是茂密的棗樹葉子。甚至耳邊此時響起了樹葉被風吹動的颯颯聲。


    姥爹心中突然無比清明。


    那些景象是阿賴耶識釋放出來的記憶景象。前世的自己就曾手握七枚棗核,想用它們來對付一個龐大的敵人。


    他在那些景象中不但看到了自己是如何用七枚棗核對付僵屍的,也看到了自己在西藏的簡陋廟宇裏抄寫經書,看到了自己在一個山洞裏給迷海大師傳授本領,看到了自己坐在一個靈芝旁休憩,看到了自己在畫眉村的村口池塘旁邊指揮一群人將石牛扔進水中,看到了自己站在一棵樹旁邊看著樹上的寄生植物吸收陽光並且模仿。


    種種情景從腦海中輪流浮現又消失,這種頓悟的時間仿佛特別長,讓姥爹回想了許久許久;這種頓悟的時間又仿佛特別短,小米手指上的血液在聻絲兒上聚集,還沒有來得及滴下,姥爹就回想完了所有畫麵。


    或許,這就是九一道長曾經說的“一生一死如入夢又夢醒”。


    姥爹的腦袋感覺嗡嗡作響,一時間太多的信息衝擊進來,姥爹接受不住。


    姥爹晃了晃腦袋,將精力收回來集中在弱郎大王的身上。


    此時再麵對弱郎大王,姥爹的思緒脈絡清晰——槐牛剛才牛角一撞,破壞了弱郎大王的皮膚,肉體,血液,骨頭,可它仍然無恙,說明這弱郎大王不是膚起、肉起、血起、骨起弱郎,必定是痣起弱郎!對付弱郎大王的棗核不是五枚六枚,偏偏是七枚,冥冥中說明了弱郎大王有七顆起屍痣!


    姥爹仍然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他偷偷對羅步齋說道:“當弱郎大王轉身背對我時,你想辦法將它的衣服撕開,讓我看看它的背上是不是有七顆痣。”


    羅步齋見姥爹剛才突然眼神放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所以不敢貿然上前攻擊弱郎大王,免得弱郎大王攻擊姥爹的時候姥爹不知道反抗。


    “七顆痣?”羅步齋遲疑道。


    “不要多問,待會兒見機行事就是。”姥爹道。


    羅步齋點頭。他立即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用一根細麻繩係上。然後他用細麻繩將石頭掄起來,掄到速度足夠快的時候朝弱郎大王的腳甩去。


    弱郎大王被小米網住,靈活性大大降低。羅步齋掄過去的石頭被繩子束縛,繞著弱郎大王纏了幾圈。羅步齋將細麻繩一拉,弱郎大王便如陀螺一般旋轉起來。


    姥爹的阿賴耶識一旦發芽便茁壯成長。他記起前世的自己就曾跟這弱郎大王對抗。弱郎大王不但可以用摸頂的方式將其他人或者屍體變成弱郎,還能通過這種方式變換肉身,改頭換麵。這弱郎大王一直是他的宿敵。他記起前世的自己握著七枚棗核時的想法——將七枚棗核按照北鬥七星的排列釘入宿敵的背脊!


    弱郎大王轉得越來越慢。


    姥爹心中一個聲音響起——就是現在!


    小米和羅步齋見一個黑影飄過,落在弱郎大王背後。那黑影以極快的速度擊打弱郎大王的後背。


    篤篤篤……


    姥爹使盡全力將棗核打入弱郎大王的後背。


    姥爹原以為棗核會因為力量不夠而不能紮入弱郎大王的身體。可是當棗核接觸弱郎大王的後背時,就如繡花針紮入棉花,如木楔子紮入朽木,如釘子紮入稀泥一般輕而易舉。


    這絕不是姥爹的力量突然變大!


    也絕不是棗核突然變得異常尖銳!


    更不可能是弱郎大王是肉身軟如稀泥!


    姥爹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弱郎大王後背本就有剛好容納棗核的小坑!它以前曾被人用棗核釘過!


    事情過分順手的話,自然會引起當事者的緊張和猜忌。姥爹也莫能開外。他見手中的棗核輕易進入弱郎大王的後背,不禁暗暗吃驚。


    就在姥爹的思想開了分毫小差的時候,弱郎大王奮力一蹦,跳離姥爹能夠攻擊的範圍。姥爹手裏剩下了最後一枚棗核。弱郎大王的逃離更讓姥爹欣喜。這說明它是害怕棗核釘入後背的,也說明姥爹的判斷準確可靠。


    小米經不住弱郎大王的力量,不但手中的聻絲兒被掙脫,手上還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自己也被拽倒在地。她的一隻手變成了血手。


    “不要讓它跑了!還差一枚棗核就可以置它於死地!”姥爹喝道。


    羅步齋其實還預備了一些工具,可是將小米的聻絲兒網都無法阻止弱郎大王,便將那些小玩意兒的心思撇開了。他聽到姥爹的吆喝,立即朝弱郎大王的雙腳撲去,雙手抱住了弱郎大王的雙腳。


    姥爹立即躍步上前,將最後一枚棗核朝弱郎大王的後背釘去。


    姥爹以為這最後一枚棗核也會輕鬆釘入弱郎大王的後背。可是當他手中的棗核接觸到北鬥七星形狀的最後一個位置時,棗核居然蹦了出去。前麵六枚棗核都是姥爹下意識裏釘下去的,沒有仔細考慮過中間的空隙大小,沒有考慮過北鬥七星的形狀是正還是歪。可是前麵六枚棗核都順利釘入弱郎大王的後背。姥爹認為這是阿賴耶識蘇醒的結果。這個釘棗核的動作這輩子是第一次,但前世或者前世的前世說不定想過許許多多次,練習過許許多多次,甚至嚐試過許許多多次。


    隻要前麵六枚棗核的位置沒有出現偏差,那麽最後一枚棗核的位置便毋庸置疑了。


    因此,第七枚棗核從姥爹手中蹦出來不是姥爹失誤。解釋隻有一個——弱郎大王的後背隻有六個小坑,並沒有七個齊全小坑。


    這一刻姥爹才想明白,棗核蹦出來是必然的。


    如果弱郎大王後背有七個小坑,說明它曾經被人釘過七枚棗核。那麽,它早就在被人釘入七枚棗核的時候死亡了,而不會出現在畫眉村,不會出現在姥爹的麵前。


    “小刀!去屋裏拿小刀來!”姥爹又喊道。他想用小刀先在弱郎大王身上紮一個洞,然後將棗核塞進去。直接將棗核釘入弱郎大王的身體完全不可能。


    小米忍住手的疼痛,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屋裏跑。


    弱郎大王見雙腿被羅步齋抱住,立即一個旋轉,將羅步齋像麻袋一樣甩了出去。羅步齋飛了起來,跌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一動不動的竹溜子就躺在他的腦袋上方。羅步齋雙手撐地試圖爬起來,可是雙臂剛伸直,口中就吐出鮮血來。他一下沒支撐住,雙手一軟,癱軟在地上。


    小米還沒有出來,趙閑雲卻先從門口走了出來。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或許是聽到了姥爹的喊聲,她心急如焚地走了出來。


    弱郎大王見又來一人,立即朝挺著肚子的趙閑雲蹦去。


    姥爹大聲朝趙閑雲喊道:“快回到屋裏去!”


    馬家老宅的門檻早就經過了修改加高。趙閑雲原來跨進跨出沒覺得有什麽不便,但現在身懷六甲,走路都不利索,跨過高高的門檻更是不易。


    她聽到姥爹的喊聲,意識到了危險,急忙往屋裏退,可是退到門檻處時,她抬腿動作非常遲緩。


    弱郎大王看到高門檻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本打算放棄趙閑雲。可是趙閑雲抬腿進門的動作讓它看到了希望。它立即加速朝趙閑雲蹦去,兩手朝趙閑雲的頭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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