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以為是自己多心,見女兒剛剛受了驚嚇,也不便多問,便沒放在心上。


    當天晚上,老板正在睡覺的時候被妻子推醒。


    老板迷迷糊糊問道:“幹什麽?”


    妻子小聲說道:“你聽聽這是什麽聲音。”


    老板以為是小偷進了屋,頓時嚇得醒了一大半,霍的一下子爬了起來,從床頭抽出一把刀來。前朝皇帝沒有退位時,這老板是在縣衙做衙役的,有一身武藝,尤其擅長用刀。縣衙關門之後,他用當衙役的積蓄買了這個旅館,開始做旅館生意。手癢癢的時候,他便會拿出刀來舞一番。睡覺的時候習慣將刀掛在床頭。


    老板提了刀要出去。


    妻子卻拉住他,說道:“你仔細聽聽。”


    老板細細一聽,那聲音並不是腳步聲,而是女人做那事時的呻吟聲。再一聽,那聲音似乎是住在隔壁的女兒發出來的。


    “這是怎麽回事?”老板問妻子道。


    妻子爬了起來,披了件衣服,對老板說道:“你就別過去了。讓我過去看看吧。”


    “如果是強盜潛入女兒閨房,你對付得了?”老板說道。


    妻子道:“怎麽可能是強盜?如果是強盜的話,她早就喊了。”


    “那……莫非女兒養了野男人?”


    “別亂說!我們女兒還要名聲呢。你先在這裏呆著,我去女兒房間看看。如果有什麽意外,我自然會叫你。”


    老板隻好答應。


    妻子偷偷走到女兒的房間門口,然後突然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老板的妻子剛進去,女兒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氣憤地看著她母親。


    老板的妻子環視屋裏,沒有別人,稍稍放心,問道:“你剛剛在幹什麽?”


    女兒不高興道:“我的事情你別管。”


    老板的妻子見女兒沒事,屋裏也沒有其他人,便悻悻從屋裏退出來。


    第二天,那位朱某便退房走了。


    從那晚之後,老板和他妻子就睡不好覺了。天天晚上女兒從隔壁傳來嗯嗯啊啊的聲音,並且愈演愈烈,愈叫愈放肆。之前還努力壓抑,似乎怕別人聽到,後來叫得很歡,基本無所顧忌。


    每次老板的妻子走進女兒房間,又隻見女兒一人。


    家醜不外揚。老板和他妻子對外都三緘其口,絕對不提女兒晚上歡叫的事,怕這樣的事情傳出去之後別人會認為他們的女兒淫蕩,怕影響她的婚姻。


    事情的發展有憂也有喜。一個月之後,老板驚喜地發現女兒蒼白的臉上居然有了幾分血色,身板也越來越好,居然日漸發胖,之前的衣服居然漸漸穿不進了。


    三個月之後,女兒的胃口大開,吃的東西比她父親都多,吃肉的時候連肉帶骨頭嚼碎吃下,牙齒咬得咯嘣響。吃相非常難看,著急的時候甚至直接用手抓飯抓菜往嘴裏送。往往飯一吃完,臉上手上滿是碎屑和油。


    老板很為女兒的吃相頭疼,可是怎麽說都沒有用。女兒根本聽不進。


    老板見女兒精神頭兒比以前好很多,便將這些視若無睹。


    大概過了半年多,老板見女兒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越來越希望盡早給她尋個好婆家。但女兒晚上喜歡大聲曖昧呻吟,白天吃肉喜歡吃掉骨頭的毛病還沒有改。如果女兒這樣子就嫁了人,老板擔心過不了多久便會被婆家趕回來。


    開始的時候,老板便認為女兒中了邪。經過半年多的觀察,他更相信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於是,他去附近山上的寺廟裏找到會驅邪的和尚,請和尚下山來旅館裏驅邪。和尚答應第二天去旅館,讓老板先回去。


    他從寺廟回到旅館,剛到旅館就看見半年前來旅館住宿的朱某站在門口。


    朱某見了老板便破口大罵,罵他忘恩負義,罵他恩將仇報,說他朱某好心治好了小姐的病,他卻要將恩人趕走。


    朱某說,他精心照顧小姐半年多,讓小姐恢複精元,從來沒有虧待過小姐,小姐也傾心於他。


    老板聽他這麽說,也大發雷霆,責罵朱某賊心不死,用邪術纏著他女兒,玷汙他女兒的名聲。


    朱某一氣之下說道:“那好,我這就離去,你不要後悔!”


    這時,老板的女兒從閨房裏跑了出來,抓住朱某的背影喊道:“朱郎,不要走!朱郎,不要走!”


    朱某沒有回答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老板的女兒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第二天一大早下起了綿綿細雨,一個撐著黑色油紙傘的光頭和尚來到旅館。


    老板客客氣氣將他迎進門,給他泡上了上好的茶。


    光頭和尚接了茶,卻沒有喝,先問道:“施主今天請我來這裏,請問家裏有什麽怪異的事情?”


    老板尷尬道:“高僧是出家之人,這怪異的事情恐怕有汙高僧的耳朵。”


    和尚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施主不要有所忌諱,照直說來就好。”


    老板便將女兒晚上發出呻吟的事情說了出來。


    和尚聽完,毫無窘態,悠然自若道:“如果她床上有其他人,則是男歡女愛;既然她床上無人,則是自淫自愛,與他人無關。人到了年齡,自然會想這些事。”


    老板道:“我們從來沒有讓她接觸過這種事情,她怎麽突然發出那種讓人難堪的聲音呢?不是有人暗中指使誘惑,就是中了邪。”


    和尚道:“這種事情何須別人指使誘惑?此事猶如哺乳啼哭,小兒生下來就會,隻是時間稍晚而已。要說是中了邪,那人人會中這樣的邪。我們出家人也中這樣的邪呢。”


    老板驚訝道:“出家人還會這樣嗎?”


    和尚道:“此事乃是天性使然,人人都有,出家人也是人,如何會沒有?”


    老板沒想到和尚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和尚舉起茶香四溢的瓷杯,說道:“隻不過我們將注意力轉移到茶上而已。品茶之細膩,醇香,苦澀,甘甜,一如品女人之溫柔,親近,嫉妒,美麗。倘若戒色又不喝茶,沒有天大的定力,恐怕就會成為花和尚。”


    “我以為出家人四大皆空,無色無欲,沒想到也擺脫不了這個牽絆。”


    和尚又問道:“除了此事,可還有其他異常?”


    老板又將女兒吃肉嚼骨頭的煩惱說了出來,然後充滿信心地問道:“高僧,這一定是中邪了吧?”


    和尚道:“施主,令愛十九歲之前頗為厭食,身板薄弱,可能突然喜歡上肉葷而一發不可收拾,由此身體漸漸好起來。”


    “這麽說來,我女兒是沒有中邪囉?可是昨天我從寺廟回來,那個自稱姓朱的人說他照料我女兒半年多,責怪我請高僧來驅邪呢。”接著,老板又將之前朱某闖進女兒閨房做出不雅舉動說出猥褻之詞的怪異表現說給和尚聽。


    和尚聽完,說道:“那我可否見一見令愛?”


    老板點頭道:“當然可以。”


    於是,老板將和尚領進女兒的閨房。


    此時老板的女兒又回到了床上,以淚洗麵。


    和尚看了看她,說道:“令愛果然是絕色佳人!雖然現在體態豐腴,但仍然令人心馳神往。阿彌陀佛!”


    老板訝道:“高僧是出家之人,為何說出這種話來?”


    和尚雙手合十,低頭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和尚看到令愛閉月羞花之貌,實話實說而已,並沒有什麽不妥。”


    和尚又問:“可否揭開被子,讓和尚看看?”


    老板覺得不太合適,但心想和尚既然心中坦坦蕩蕩直來直去,如果自己多想,反倒顯得自己心中藏汙納垢不敢示人了。於是,老板將女兒身上的被子揭開,女兒隻穿一個肚兜,白藕般的身軀露了出來。


    和尚目光發燙,炯炯有神。


    老板見他這樣,急忙將被子蓋上。


    和尚做了個深呼吸,說道:“那朱某真是說得對呀,令愛的皮膚果然白嫩,勝似冬雪;雙腳果然好看,猶若蓮花!”


    老板不高興道:“照高僧說來,那朱某並不是妖邪?”


    和尚道:“妖邪也有真心讚美之句,常人倒有違心奉承之詞。”


    “那高僧能否為我女兒施法,讓她夜裏不再做難堪之聲,吃飯時不再做難看之相?”老板問道。


    和尚道:“你們家裏妖氣雖然沒有完全散去,但是妖已經在我來之前走了。所以無須我來驅邪。”


    “那朱某還是妖邪吧?”


    “當然。一個未做妖邪之事的妖邪。”


    “那我女兒以後會好嗎?”


    “妖邪既然走了,妖魅之事自然會消失。但令愛會不會好,那還要看令愛自己是否覺得好。”和尚說道。


    “依高僧看來,這朱某到底是什麽妖邪?”


    和尚道:“從施主說的朱某的身形和令愛的吃相來看,朱某極有可能是肉妖。”


    “肉妖?”


    “是啊。此妖嗜肉,男則嗜好女人之肉;女則嗜好男人之肉。這朱某愛吃肉,所以引得令愛饕餮肉食。因為他嗜好女人之肉,所以讓令愛長肉,既治好令愛身弱之病,又能投其所好。”


    “萬一他還來呢?高僧可否賜一避免肉妖再來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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