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仿佛一個戲台,戲台上的戲曲已經安排好,人的一生便是從上台到下台之間的演繹。看起來這場戲有起有落,有悲有喜,有哭有笑,但這一切都早已準備好了,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


    或許輪回之中胎中之謎的意義,就在於讓人忘記以前,以為眼前的還是全新世界。這樣才能讓人不至於厭倦。而有些看穿紅塵的人,便出家絕塵,說出四大皆空的話來。


    人精老人說道:“我想,你的前世叫我來到這裏,肯定不是僅僅為了見個麵而已。他一定還有其他的事情。”


    姥爹無奈道:“可是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意義。”


    “你完全不記得我們以前的事情嗎?你的前世高深莫測,不應該現在什麽都不記得啊。難道其中出了什麽變故?”


    “或許是有變故吧。但是我連變故也不記得。”姥爹說道。要不是在迷海那裏得知吸食陽光之事,要不是在林芝遇到那位等候了二百三十四個月的法師,要不是現在又遇到這位長生不老的人精,姥爹很難相信他們口中說的那位高僧就是自己的前世。即使腦海中有破碎朦朧的記憶,姥爹也當做是未曾遺忘幹淨的夢境而已。


    人精想了想,問道:“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困惑?或者需要解決但很難解決的事情?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倘若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想你的前世也不會讓我特意在這個時間來到這裏。”


    人精的話點撥了姥爹。姥爹說道:“我路過這裏,是要去撫順見一個人。如果我的前世真如你說的那般智慧,我想他讓你來這裏,應該是幫我完成這件事情。”然後,姥爹將他想去找澤盛的事情說了出來。


    人精聽完,自信地笑道:“那位瓜爾佳氏的人我早就關注了。如果你是想找到他,我確實可以幫到你。”


    姥爹猶豫道:“我看你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你在遇到我的前世之前,就是因為讓人知道你的存在而差點命喪山洞之中。如果因為區區一個澤盛而讓你再次暴露,那我前世就白救你了。”


    人精笑道:“我當然不會出麵也不會出手。活到現在,我最需要的就是隱藏自己。不過你的前世是我救命恩人,我不會袖手旁觀。我給你做一把桃木劍,一個桃木護身符。這樣的話,澤盛的陰兵無法接近你,而你可以用桃木劍將陰兵斬殺,你要接近澤盛就容易多了。”


    “那就多謝了!”姥爹身上雖然帶著聻絲兒,聻絲兒可以殺人殺鬼,但畢竟不是很趁手的武器,用來對付澤盛身邊的陰兵的話還很受約束。就如匕首好用,但不能在戰場上作為主要兵器一樣。“你從那時活到現在,從來不出麵也不出手的嗎?看到什麽場麵也不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人精閉上眼睛,略一思索,說道:“要是你在幾天前問我這個問題,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你,我是這樣的。但是就在前幾天,我出手了。”


    “哦?是誰可以讓一個堅持了成百上千年原則的人破戒?那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吧?”姥爹問道。


    “嗯,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更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人精說道。


    “聽你這麽誇獎那個人,我倒想見一見呢。可惜你從來不問別人名字的,又看不見對方相貌,我怕是問不出來了。真是可惜!”


    人精道:“我既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也沒有見過那人的容貌,不跟沒遇見過一樣嗎?我都沒有遇見過,你又哪裏來的可惜呢?也或許我說的這個人,你以前就遇到過,隻是我沒有辦法跟你對名字,也沒有辦法跟你說容貌。如果是這樣,那就更沒有必要可惜了。”


    他們兩人聊了許久,直到旅店老板進來叫他們一起吃飯才止住。


    因為人精,姥爹又在這個小鎮多留了幾日。


    人精則為姥爹做了一把桃木劍和一個桃木護身符。


    幾日之後,剛好重陽節那天,人精和姥爹分道揚鑣。姥爹繼續往撫順方向行進,而人精由此折返。


    早在重陽節之前奉天省的空氣已經帶著幾分寒意了。姥爹帶的衣服不夠,於是在路上的衣店裏買了幾件禦寒的棉服。


    到撫順的頭一天傍晚,姥爹經過一個小樹林的時候看到路邊有幾個人在烤火。


    姥爹的手動得麻木,於是湊過去烤一烤,想暖和一點了再走。


    姥爹在他們幾人中間擠了擠坐了下來。姥爹將雙手伸到火焰之上,然後看了看圍著火堆坐的人。


    這一看,姥爹覺得這幾個人有些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姥爹便問道:“兄弟幾個,我們以前是不是有過一麵之緣哪?我怎麽覺得你們有點麵熟呢?”


    那幾個人見姥爹這麽問,居然都露出幾分尷尬的神情來。


    姥爹終於想起來了,這幾個人是他二十多年前由藏入川時在巴安遇見的凍死骨。那個年長者,姥爹還記得他的聲音像重感冒了一樣透著涼意,仿佛多跟他說一句話就能染上他的風寒一般。


    “哦,原來你們是故友!”姥爹記得隻有小肚雞腸的人凍死後才會變成凍死骨,如果直接叫他們為“凍死鬼”或者“凍死骨”,他們必定不樂意。而姥爹說“故友”有兩層意思,一是已經見過的朋友,二是“已經亡故”的朋友。這麽說既沒有錯,又能讓他們自己會意並知道姥爹已經識破他們的身份。


    為頭那個年長的凍死骨略微欠身,對姥爹說道:“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還能見到你,真是高興。不知道這回卓不你是要到哪裏去啊?”這為頭的凍死骨此時故意說出藏語中表示朋友的“卓不”二字來,是故意提醒姥爹,他們還記得當年被姥爹拉走一人的仇恨。而“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的話,或許是他真有點念舊的意思,也或許他隻是假裝客氣而已。


    姥爹從這位年長的凍死骨話裏感覺到他的不簡單,上次一心想著救人,沒有跟他說上幾句話,沒有摸到他的深淺。不過此時看來,除了他說話顯現出城府之外,他們幾個能在跨度為二十年的時間裏,在從巴安到撫順這麽長的路程裏安然無恙,可見他們是有一定能耐的。人間雖多鬼魅,但是如果沒有稱心如意的修煉之法的話,再強的能量也會漸漸消散,大部分持續不了多長時間。


    當然,姥爹知道這凍死骨害人的方法是將活人的陽氣吸走。他們的修煉方式自然也是依靠吸來的陽氣,一如司徒子的采陰補陽或者吳婆婆的采陽補陰。


    當外公將姥爹的往事講到這裏的時候,我跟外公爭辯說,司徒子那種方式怎麽可以和凍死骨的方式比呢?雖然吸走的都是人的精元,雖然凍死骨的方式充滿了欺騙的味道,但是司徒子更加不地道。


    外公哈哈大笑,說道,別說凍死骨和司徒子的差別了,你姥爹認為僧人跟妓女的生存方式都沒有什麽區別。


    我大為驚詫,僧人念佛誦經,慈悲為懷,妓女聲馬犬色,蠱惑欲望,怎麽能同日而語呢?


    外公道,你姥爹曾經見一個僧人責罵一個妓女,說那妓女低賤。姥爹則上前說道,僧與妓又有多少差別呢?無事不登三寶殿,來到三寶殿的人或求官運,或求財運,或求其他,盡是帶著欲望而來的人。三寶殿中僧人因何收得功德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反觀青樓,來者或因官運隆顯,或因財運突至,或因其他,雖然帶著色欲,但都是人之欲。僧人因人之欲而存在,妓女也因人之欲而存在,有何高低?有何貴賤?


    原來在姥爹心裏,受人仰望的僧人和受人折磨的妓女也是平等的。


    司徒子之類人取人之精元而容顏永駐,凍死骨之類鬼取人之精元而阻止消散。人鬼殊途,其道同歸,自然也沒有什麽差別。


    姥爹感覺到手掌的熱量被火堆吸走,但體內的熱量源源不斷傳到手掌上來,絲毫不懼那詭異的火堆。雖然此時姥爹看不到火堆的真相,但心裏清楚,那柴木都是人骨通過障眼法變成。


    “我要到撫順去,不知道幾位故友要去哪裏?”姥爹問道。


    為頭的凍死骨詭異笑道:“我們也是到撫順去,看來我們同路啊,不知道故友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同行?”


    他這話說得頗有挑釁氣味。上次姥爹帶著那個人偷偷溜走,這讓凍死骨氣憤,但也必定讓他們認為姥爹膽小。他們肯定認為那時姥爹不敢跟他們一起,現在也不敢。


    姥爹看出這幾個凍死骨今非昔比,可是凍死骨沒有看出姥爹也今時不同往日。


    姥爹笑道:“好啊。正好路途寂寞無聊,有幾個伴兒也好!”


    為頭的凍死骨一愣,但很快又笑容滿麵。他必定認為姥爹說這話是假裝膽大,過不了多久又會像上次那樣找借口溜走。


    凍死骨拿起身邊的一根柴木加入火堆,火燃燒得更旺了。他說道:“話說得好聽,可別撒尿的時候又跑了。”


    “如果你不放心,我們可以把手拴在一起。”姥爹一手緊握成拳,另一手從拳頭縫中抽出一根細線來。他將那細線在自己的手腕上繞了幾圈,打了一個結。


    那凍死骨欣喜道:“好啊。”他巴不得姥爹留下來。他認為隻要姥爹在這裏烤火的時間夠久,姥爹便會成為他們的盤中餐。


    其他幾個凍死骨也露出欣喜的表情。


    姥爹心想,撫順是澤盛的老窩,陰兵眾多,作祟的事情不少,導致這裏的平民百姓晚上不敢出來,正因如此,這幾個凍死骨大概也有好一陣子沒有吸收上當受騙的人的陽氣了,所以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讓他落入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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