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天給的建議跟姥爹將槐牛禁錮在池底的方法雷同,但赫連天的說法不一樣,他認為他模仿的是姥爹前世用煉丹爐淬煉怨念的辦法——將池塘變為淬煉壓製弱郎大王的煉丹爐。


    “我們不要想著置他於死地,這是之前次次都失敗的原因。就像你有好的一麵有壞的一麵,如果你想做個好人,不能因為自己有壞的一麵而將自己殺死一樣。你要認識到壞的一麵是不可能徹底消失的,並盡力去抑製壞的一麵。”赫連天如此說道。


    他的話獲得了大家的認同。


    那天早上有很大的霧,整個世界就如沉浸在濃稠的米湯裏一般。大家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發現外麵的大霧了,鐵小姐更是清楚。她從外麵進來的時候,睫毛上都挑著霧氣凝結而成的水珠。


    外公說,那時候他雖然隻有六歲,但已經記得很多事情。可是很多記得的事情又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遺忘了。今生的記憶都會隨著時光淡去,何況前世的記憶?


    外公跟我講起的時候,隻記得那天早上的大霧了。


    他原本是記得小米的樣子,記得他母親趙閑雲的樣子的。但是當我問他“小米長什麽樣,姥姥長什麽樣”的時候,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我以為我記得她們的,會一直記得,但是你一問,我發現我居然記不清了!”


    我們那一帶將曾外祖母叫做“姥姥”,或許“細姥姥”。


    外公回答之後有些驚慌,好像發覺丟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隻差低下頭四處尋找了。


    我那時候不理解外公,不理解他為什麽會將小米和他親生母親的容貌忘記。這麽重要的人,怎麽可以說忘記就忘記呢?


    媽媽常說外公在各方麵遠不及姥爹,我以前認為媽媽說的是氣話,那一刻我相信了媽媽的話。


    但是多少年之後,我終於知道這不是姥爹的錯。


    因為外婆去世十多年後我忘記了外婆的容貌,每次想起外婆,就如隔著一層毛玻璃去看外婆的臉。即使是媽媽,每隔一段時間看到她,我都會覺得她跟我以前想象的有稍許不一樣。


    時間就像一塊砂布,會將你記憶裏他人的樣子漸漸打磨得失去棱角,打磨得模糊。


    有人認為大霧不好,因為這樣的話,尋找弱郎大王比較困難。


    有人認為大霧很好,雖然自己看不太清楚,弱郎大王也看不太清楚。這樣有利於姥爹順利地將弱郎大王引入池塘中。畢竟姥爹的前世在林芝地區的時候用過這一招了,弱郎大王或許已經有了這種防範。


    羅步齋拿出了他的羊角卦,說道:“是凶是吉,我占一卦不就知道了?”他的羊角卦是來畫眉村之後做的,並不是曾在蘿卜寨時用過的那一對。


    他叫餘遊洋拿了一條扁擔放在門檻處,然後走到堂屋中央,閉目祈禱片刻,將羊角卦撒在了地上。


    姥爹上次看到他占卜之前先用獸骨封來排除外界幹擾,但是這次他沒有用獸骨封。


    獸骨封顧名思義是用獸骨做成的,一般來說用的是虎骨、狼牙、犀牛角或者龜首。虎骨帶有陽烈之氣,據說帶在身上還可以防止被狗咬,因為狗的嗅覺非常靈敏,能感覺到虎骨的氣息。狼牙帶有煞氣,一般的邪穢之物都懼怕它,這也是有些少數民族的人將它戴在胸前的原因之一。犀牛角向來被傳為是通靈之物,也具有鎮邪的功效,當然,它的鎮邪效果不及前二者,但相對虎骨狼牙來說它更容易得到一些,所以也普遍使用。烏龜的頭骨也是可以辟邪的,但其功效又弱於前三者。


    羅步齋此時沒有虎骨狼牙,也沒有犀牛角龜首,所以用扁擔代替。扁擔是壓人的東西,鬼魅為人時都害怕被它壓製,死後依然。所以它可以勉強替代獸骨封的作用。關於這一點,羅步齋是從吳婆婆告訴別人防止采奶時想到的。扁擔放在門檻邊上,便可防止別人將產婦的奶帶走,因此,它有一定的阻隔效果。


    羊角卦剛落到地上,小米手中的白先生便一躥而出,從羊角卦上踩過。


    “白先生!”羅步齋大喊道,他想將白先生趕開,不讓它踩到羊角卦,可是為時已晚。他本來用扁擔是擋住門外邪物的幹擾,屋裏已經這麽多人,且個個不是尋常之輩,他自然不用擔心,卻不料正是讓他放心的地方出了問題。


    羊角卦一麵是平的,一麵是凸的。白先生踩在上麵之後,羊角卦便一翹,彈跳了起來,然後再次落地。


    羊角卦的卦象已經受了嚴重幹擾,是陰卦是陽卦還是聖卦已經完全沒有了意義。


    赫連天覺得有些奇怪。白先生怎麽會在這個緊要關頭蹦出來呢?他看了看小米,臉上疑雲重重。


    羅步齋看都沒看地上的卦象就將羊角卦撿了起來,埋怨道:“我還沒有看到卦象呢,就被它踩壞了!”


    小米道:“占什麽卦呢?不論是什麽卦象,我們不都得去對付弱郎大王嗎?難道卦象不好就不去了不成?好難才聚集這麽多人,如果這次不去,下次人少了就更加不可能製伏弱郎大王了。”


    李曉成抓了抓臉,哈哈大笑道:“就是,就是!都要出發了,還占什麽卦呢!”


    餘遊洋卻有點不放心,怯怯地問道:“要不……你再占一卦?”


    羅步齋搖頭道:“再占一卦就不靈了。”


    李曉成爽快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出發吧。”


    於是,他們幾人走進了茫茫大霧之中。餘遊洋留在家裏照顧趙閑雲和孩子。


    走到池塘邊的時候,姥爹叫小米和羅步齋留了下來,等弱郎大王來到這裏的時候協助將弱郎大王趕到池塘裏去。


    走到老河的時候,姥爹叫鐵小姐和她的婢女留了下來,囑托她保護好村裏的其他人。


    走到昨天來過的山腳下時,姥爹和子非留了下來,隻有赫連天和李曉成上了山。姥爹擔心自己上山了會看不清路,不但不能將弱郎大王帶下山來,恐怕自己都會迷路。


    姥爹和子非在山腳下等了許久,都不見赫連天和李曉成下山來。由於大霧籠罩,姥爹和子非根本看不到更遠處的人影。不但看不到,他們也沒有聽到赫連天和李曉成的動靜。


    子非擔心道:“師父,弱郎大王不會已經離開這裏了吧?”


    姥爹心中一陣慌亂,但強作鎮定道:“如果弱郎大王不在這裏了,他們會下山來告訴我們的。”


    又等了一會兒,山上終於響起了沙沙沙的聲音,是人碰到樹枝草木的聲音。


    姥爹聽了聽,臉色不太好,說道:“隻有一個人回來了。”


    子非連忙朝聲音響起的地方走過去。


    果不其然,下來的隻有赫連天一個人。


    “李曉成呢?他怎麽沒有下來?”姥爹急忙問道。


    赫連天也驚訝不已,反問道:“怎麽?他還沒有下山來嗎?”


    “你們不是一起的嗎?”姥爹問道。


    “開始我們是一起的,但是找了一會兒,我們就分散了。我把整個山頭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弱郎大王。我還以為他先於我搜遍了山,已經下來跟你們匯合了呢。”赫連天說道。


    子非焦急道:“他不會是被弱郎大王抓住了吧?或者跟著弱郎大王跑到別的山頭上去了?山上的露水大,他走過的地方能看出來的,我們快上去找一找吧!”確實,由於霧氣的原因,山上的草木都蒙了一層白色的汽水,隻要人走過的地方,草木的汽水便會因為磨蹭而留下水漬。


    姥爹一把拉住子非,說道:“別急,我先算一算他的方位。”


    子非道:“他又不是丟失的東西,你能算到他的方位?”子非知道姥爹會掐算,畫眉村有些人的東西丟失了,就會來找他算算方位,方便他們縮小範圍去找。


    姥爹道:“我就把他當做丟失的東西,剛剛我們在一起,便算是還沒有丟失的時辰。我們知道他是往那個方向去的,也就知道他丟失時的方位。有了丟失的大概時辰和大概方位,我就能算一算了。”


    他這個掐算的方法跟後來算到啞巴外公落在水井裏是一樣的。


    姥爹的大拇指跟其他四個手指的各個指節觸碰,不一會兒,姥爹臉色更加難看。


    赫連天和子非看到姥爹的臉色變化,不知道他算到了什麽,幾乎是異口同聲問道:“怎麽了?”


    姥爹本來是麵對那座山的,算完之後轉了一個身,麵對來時的路,指著來時的方向,驚恐地說道:“完了完了,李曉成現在在這個方位!”


    “他走了?”赫連天問道。


    “不。我想他是發現弱郎大王的行蹤,來不及告訴我們就追過去了!子非,你說得對,弱郎大王已經不在這裏了!他往畫眉村去了!”姥爹渾身一冷。他隻留了鐵小姐和小米還有羅步齋在畫眉村,他們都不是弱郎大王的對手。


    赫連天道:“看來他也想到了利用大霧來隱藏自己!給我們來了一個調虎離山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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