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得讓馮俊嘉再得一子。”鐵小姐說道。


    “讓我多個弟弟?”小米問道。


    姥爹卻頻頻點頭。


    鐵小姐身後的女孩掐住在地上蜿蜒梭行的秤掀蛇的七寸處,將它拎起來。那秤掀蛇又變成了一杆筆直的秤。


    鐵小姐懇切地說道:“讓你父母再得一個孩子,他們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你弟弟身上去。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偷偷修煉魂魄,不被他們發現。再者,萬一按照我說的方法也沒能將小米的魄改變,而你那時候仍然要跟馬秀才走,你父母至少還有一個孩子,還有一個寄托。你說是不是?”


    小米也點頭,心中慚愧不已,鐵小姐都知道要給她父母留下慰藉,自己卻一心想著要走,沒有考慮這麽細致。


    姥爹感激道:“真是謝謝你,你考慮得太周全了。”


    鐵小姐笑道:“事情還沒有成呢,謝我幹什麽?小米的魄雖然小,也不是那麽好改變的。馮俊嘉夫婦掉了好幾次胎,孕育能力受損,要再得一個孩子的難度也比較高。所以呢,能不能成,絕大部分還看你們自己。”


    姥爹道:“你有什麽應對之法嗎?”


    鐵小姐道:“對付小米的魄,你以後要完全改變方式,不能再以寬容來對待她,要以惡製惡。她認為你還向著她,所以有可能恃寵而驕,將惡的一麵展現得淋漓盡致。我聽說附近有好幾家的小孩子曾經被尅孢鬼帶走魂魄,應該都是小米的魄作祟吧?小米的魄就如一個小孩子,你不給她點臉色看看,她就會越來越放肆,像被溺愛壞了的孩子一樣。”


    “我要凶狠地對她?”姥爹問道。


    “嗯,越凶越好。用最惡劣最厭惡的方式對待她,讓她以為你非常非常討厭她恨她。”鐵小姐說道。


    一旁的小米不忍道:“那她該有多傷心啊。”眼前的小米是魂衍生出魂魄而來,心地善良,總為他人著想,何況鐵小姐說到的小米的魄對她來說就如自己的雙胞胎姐妹一般。


    “我盡量做到。”姥爹說道。


    “不是盡量,是一定要做到,不然成功不了。”鐵小姐加重了語氣,而後輕歎一聲,又說道,“不過不是要你一直對她這樣。等時機成熟,你將她抓住,然後禁錮起來,以穢物壓住她。之後便可以苦口婆心勸解她。這叫做恩威並施。”然後,鐵小姐給姥爹說了一些應該注意的細節。


    “至於如何讓馮俊嘉夫妻再得一子,也不是太難。蛇即龍子,這秤掀蛇本是靈通之物,現在已經被小米度化,熾心已改,那就可以讓它的魂魄來進入馮俊嘉妻子的體內,使之孕產。”鐵小姐說完,轉身從那女孩手裏要過那杆秤,朝小米遞去。


    小米不知道該不該接,猶豫不定。


    姥爹點點頭,小米便接了。


    鐵小姐說道:“你將這秤拿回去,放在你父母的臥室裏。不過你要記得,千萬要將這秤杆上的繩套用繩子係住懸掛,這樣秤掀蛇便不會變成蛇跑掉或者傷人。馬秀才,你可以幫小米一下,給馮俊嘉家裏人解釋說,這秤杆掛在臥室裏的意義。當然了,這就不用我說是什麽意義了,你隨便編造一個借口即可。隻要此事一成,馮俊嘉妻子半年內必定受孕。”


    “這倒容易多了。”姥爹說道。


    鐵小姐道:“看似容易的不一定容易。好了,我能說的也就這麽多。現在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姥爹依然苦苦挽留。


    鐵小姐有了一絲猶豫,但依然下定決心要走。分別時,鐵小姐和姥爹走在前麵,小米拎著那杆秤和那女孩走在後麵。鐵小姐見小米的距離拉開了,便對姥爹說道:“如果這裏是我的家鄉故土,我就留下幾天或者更久,可這裏畢竟隻是我路過的地方。小米問我到底是順道來看你,還是順道來捉秤掀蛇,其實對我來說,這都是順道。你也是我生命中順道經過的人,雖然我希望你不隻是順道經過的人,但是你一直有你的家鄉故土,無論那時候你在武漢還是保定抑或是東北,你都不會停留太久,你終究是要回到畫眉村來的。你一直有你要找的人,無論你遇到了趙閑雲還是花姐抑或是其他人,你也不會停留下來,你終究是要回到小米身邊的。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我很感激你在我要走的路上出現過,但你既然是過路人,我不能做太多停留,雖然我很想。”說到這裏,鐵小姐看了姥爹一眼。


    雖然鐵小姐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鐵小姐了,但她的眼睛漆黑明亮。那一眼看得姥爹心中不是滋味,卻又感到溫暖。


    “知道你現在過得還可以,我也就放心了。既然放心了,我還要重新上路,不能眷戀。你知道我說的意思嗎?”鐵小姐以往看姥爹一眼即會收回。這次問完,她卻一直盯著姥爹。


    姥爹不敢直視她,略微躲避地點頭道:“我都知道。”


    鐵小姐突然說道:“對了,我在來這裏的路上,好像看到了羅步齋。”


    姥爹一驚,忙問道:“你看到了他?在哪裏?什麽時候?”


    “就在嶽州城。當時街上人太多,我隻看了他一眼,認為是羅步齋。那時我還不知道羅步齋已經離開了畫眉村,以為他是來嶽州城置辦東西,所以想上前打個招呼。可是他轉身就走了,不知道是有什麽急事,還是他也看到了我,故意躲避我。我追了過去,但是沒能追上他。”


    “你確定沒有看錯嗎?”姥爹急切地問道。


    “我們這麽多年沒有見麵,不能完全確定就是他,但是太像了。也就是見他這樣,我才感覺到時光遷移,人非以往,才不敢直接去找你,而是先打聽你的近況,免得唐突。”鐵小姐說道。


    “哎,要真是他就好了。”姥爹遺憾道,“他離開的時候說要去蘿卜寨,但是離開之後沒有回過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到了蘿卜寨,不知道他過得怎樣。餘遊洋的家裏我去過幾次,他們家裏人問起,我隻能搪塞。他們兩人何嚐不是我的家人?我何嚐不想知道他們的真實情況?”


    鐵小姐側頭想了想,問道:“馬秀才,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們沒有去蘿卜寨呢?或者說,他們去了蘿卜寨,但是又折返回來了,然後就住在嶽州附近?”


    姥爹一愣,說道:“不會吧?”


    鐵小姐說道:“他們會不會像小米的前世一樣,或者像現在的竹溜子一樣,在你看不到找不到但是近在咫尺的地方?他們應該像你不想離開他們一樣不想離開你,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又不得不離開,所以不如找個能看到你但是你看不到的地方留下來。如果我是他的話,我會這麽做。對他來說,這裏就是他的家鄉故土。這點跟我還不一樣。”鐵小姐在小米說起竹溜子救她的時候追問了幾句竹溜子的近況,這才知道竹溜子已經不在姥爹身邊了。


    姥爹的眼神裏滿是迷惑。


    鐵小姐見姥爹陷入深思,又改口說道:“我畢竟隻是我自己,各人想法不同。他不一定就按我這種想法做,我在街上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羅步齋。你不要想太多。”


    姥爹點點頭。


    四人又走了一段距離,然後鐵小姐站住了,朝那女孩招招手。那女孩飛快地跑到她的身邊。


    鐵小姐對姥爹和小米說道:“如果最終不是朝著同一個方向,那就有‘送君千裏終有一別’的時候,你們就送到這裏吧。”


    姥爹和小米站住了。姥爹微微一笑。


    鐵小姐也一笑,然後轉身離去。


    姥爹和小米看著鐵小姐離去,直到她的背影變成了一個圓點,然後消匿不見。


    小米回到家裏就將那杆秤懸掛在父母的臥室裏。馮嘉俊自然要問小米為什麽將一杆秤掛在家裏。小米便說是馬秀才要他這麽做的。


    馮嘉俊等姥爹去他家的時候又問姥爹是不是有這回事。


    姥爹自然說是。姥爹還解釋說,你家房子主梁的人氣被梁上仙帶走,需要新的東西來帶福氣鎮宅。你命中是該還有一子的,應該就在近兩年,所以弄了這杆秤來掛在屋裏。


    馮嘉俊問,聽說過貼符供神來護宅鎮宅,但是沒有聽說過秤還有這個作用。


    姥爹道,這是你不了解杆秤,這杆秤是魯班發明的,他根據北鬥七星和南鬥六星在杆秤上刻製十三顆星花,定十三兩為一斤,後來秦始皇統一六國,添加“福祿壽”三星,加上原來十三星總共十六星,改一斤為十六兩,並頒布統一度量衡的詔書。秦始皇這麽做是因為有些商家缺斤少兩,添加“福祿壽”三星是用咒語懲罰這些商家——缺一兩少福,缺二兩少祿,缺三兩少壽。


    馮嘉俊道,謔,原來這麽多門道講究!


    姥爹繼續說道,是啊,別人家的秤都放地上,不起什麽作用。但是一旦懸掛起來,就如屋裏多了北鬥七星和南鬥六星,還有福祿壽三星。人家在房梁的懸布或者牆壁的牌匾上寫一個“福星高照”或者“三星高照”,想借點福氣,實際上不如懸掛一杆秤來得直接簡便,又更有功效。


    姥爹雖然是為了按照鐵小姐的提議來讓馮嘉俊信服,但他說的杆秤的傳說和功效卻不是信口胡謅。


    姥爹臨終前還囑咐過媽媽,他在那邊將孩子的魂魄帶來之後,一定要在孩子的床頭懸掛一杆不缺一顆星子的秤。懸掛七天之後才可取掉。其後那杆秤被人借去稱肉,居然毫無預兆地折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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