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豪的眼神比冰錐還要寒冷,戶主感覺他看過來的時候帶著一陣涼風。


    戶主顧不得他是否受風寒了,急忙退回屋裏去。


    等到快吃午飯的時候,戶主又走到李嘉豪身邊,客客氣氣道:“要吃飯了。”


    李嘉豪麵露喜色,問道:“是吃午飯?”


    戶主莫名其妙道:“現在又不是早上,又不是晚上,當然是吃午飯,難道你現在要吃早飯或者晚飯不成?”


    李嘉豪哈哈大笑,凍得蒼白僵硬的臉上露出的笑容仿佛是刀子刻出來的一般,就連那笑聲都讓人聽出幾分寒意。


    “你笑什麽?”戶主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發出這樣的笑聲。


    他喜滋滋說道:“這麽說來,上午已經過去了!”


    戶主道:“今天的飯稍稍早了一點,現在還沒到午時,隻差幾分鍾了。”


    李嘉豪又抬頭看了看屋簷兩邊的冰錐,說道:“雖然我預測的冰錐還沒有掉下來,但是他說的也沒有。不過,他說今天上午就可以見分曉,未免也太囂張了!至少這一點上他失敗了。”他的語速有點快,跟他的心跳一樣。


    戶主那時還不知道李嘉豪跟姥爹比試了預測術。他曾經去過廣東打工,聽得懂李嘉豪的話,但是李嘉豪說多了說快了,他就有些跟不上。所以他當時沒太聽清李嘉豪的話,等李嘉豪說完,他默默說道:“準備進屋吃飯吧。”


    李嘉豪確實感覺餓了,此時肚子裏發出一陣咕咕的叫聲。他扶著椅子站起來,點頭道:“好,好,我先吃了飯再去找他,也不差這麽一點點時間。”


    戶主說道:“就是,就是,又不是趕考。”戶主其實沒有真心勸他先吃飯,戶主擔心等他太久會讓飯菜涼了。


    李嘉豪高興地跟著戶主進屋去吃飯。


    不過是一頓飯的工夫,李嘉豪再出門一看,西邊屋簷下的冰錐不見了!


    再往東邊一看,那裏的冰錐還在!


    李嘉豪驚慌地走到西邊屋簷下,在地上看到了摔碎的冰錐。


    “它怎麽就掉了呢?它怎麽會掉了?”李嘉豪大聲咆哮,像一隻丟了獵物的猛獸一般焦急而憤怒。


    他的咆哮聲很快吸引了戶主和左鄰右舍的人。


    戶主的西邊住著一位老太太,她姓魏,人家都叫她做魏婆婆。


    魏婆婆見李嘉豪大呼小叫,又聽不懂李嘉豪的話,便問戶主:“他號什麽喪呢?”


    戶主便告訴魏婆婆:“他守著屋簷下的冰錐,從昨天守到今天,見冰錐都好好的,還挺高興,不知道為什麽吃完飯出來冰錐就掉了。他就變成這樣了。”


    魏婆婆臉上掠過一絲慌張,但還強作鎮定,問道:“這冰錐這麽多,不過是掉了一個而已,他犯得著這樣嗎?再說了,這冰錐又不能換飯吃,不能當衣穿,掉了就掉了唄。”


    戶主見魏婆婆神色不對,於是問道:“我見那冰錐也不可能掉啊,莫非是您把它打下來的?”


    魏婆婆結結巴巴道:“怎……怎麽……不就是……不就是一個冰錐嗎?我打了……我打了又怎樣?難道……你還要我賠不成?”雖然她認為這冰錐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見李嘉豪幾乎要發瘋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驚慌害怕,以為自己做錯了事。


    “鄉裏鄉親的,我要你賠冰錐豈不是笑話?”戶主見魏婆婆緊張,連忙安慰道,“但是冰錐在屋簷下,不擋路不礙事,您老人家幹嗎要把它打下來啊?”


    魏婆婆見戶主這麽說,少了幾分緊張,舌頭也順暢了許多。她說道:“我家的電線是從你們家屋簷下麵穿過來的。我看到最邊上的那個冰錐已經挨上從屋簷下繞出來的電線了,擔心電線漏電走火,所以我拿了晾衣的竹竿子把電線上的積雪敲掉,又把那個冰錐敲了。”


    戶主仰頭看了看那屋簷,電線確實是從那裏繞出來的,早上的時候他就看到電線上落了厚厚一層雪,像濕了水的筷子沾了白糖,電線被雪壓住,沉沉地往下墜。他當時要不是被李嘉豪的說話方式嚇到,也想敲一下電線。


    “其實我每年都敲啊。沒想到今年敲了會出現這種事。”魏婆婆瞥了仍然在咆哮的李嘉豪一眼,依舊有些擔心。


    戶主說道:“魏婆婆,你別擔心。我跟他好好說清楚,應該沒事的。”


    魏婆婆稍稍寬心,點點頭,縮回自己的屋裏去了。


    戶主回到李嘉豪的身邊,輕輕拍拍他的肩,先將他拉進屋裏坐好,等他不那麽激動了,戶主將魏婆婆用晾衣竹竿敲打雪和冰錐的事情說給他聽了。


    戶主以為李嘉豪聽完會再次咆哮一番,甚至責罵魏婆婆,出乎意料的是,李嘉豪聽完之後麵無表情,冷靜得異常,似乎戶主說的事情跟他剛才的瘋狂沒有一點聯係。


    到了傍晚,姥爹正在堂屋裏打瞌睡,瞌睡中醒來,忽然看到門口外跪著一個人。


    姥爹眯起眼看了看那個人,那人正是李嘉豪。


    姥爹沒有從老竹椅上起來,由於天氣寒冷,老竹椅上墊了一層棉被。姥爹撣了撣被子,輕聲問道:“幹嗎跪在這裏啊?”


    李嘉豪在姥爹瞌睡的時候已經跪了好一會兒了。他回答道:“我輸了。”


    “輸了就輸了,幹嗎要跪?”姥爹問道。


    “輸了就要認錯,就要跪。我師父這麽教我的。”李嘉豪麵無表情地說道。


    姥爹搖頭道:“你師父不是一個好師父。”


    李嘉豪撅起頭說道:“要不是住在旁邊的魏婆婆敲掉冰錐,輸的還不知道是誰呢!要是就這麽等著冰錐掉下的話,我還是能贏的!”


    “那又怎樣?”姥爹皺了一下眉頭。


    “那就說明我的預測能力不一定弱於你,我師父也不弱於你。我師父是個好師父!”李嘉豪朗聲說道。


    姥爹點頭道:“你的預測術確實很好了。”


    李嘉豪一愣。他沒想到姥爹會這麽說他。


    “可是你沒有考慮過一個更重要的因素,或者說,你師父沒有教過你這個因素。”姥爹慎重其事地說道。


    “更重要的因素?”李嘉豪迷惑道,“時間和方位以及風向我都考慮到了啊。”


    姥爹笑道:“我說過了,你的預測術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你少了一個我這裏才有的東西。”


    “什麽東西?”


    “人生經驗。”姥爹說道。


    “人生經驗?”李嘉豪喃喃道。


    “是啊。我父親在世的時候,教育我要‘知行合一’,光有‘知’是不夠的,還要有‘行’。很多知道的事情有規律可循,有道理可講,於是,你就以為你了解了其中的真諦。其實呢,你所了解的那個事情,或者說那個世界,並不是真實的事情,並不是真實的世界。”姥爹緩緩說道。


    “不是真實的世界?”


    “是啊。就像很多滾動的球,它們原本都有屬於自己的路線,有自己的目的地。但是這些球是從四麵八方而來,會碰撞,會搗亂,所以每一個球都隨時可能改變方向,然後無法沿著既定的軌道前進,最後到達不了原來的目的地。”


    “你的意思是說,冰錐本來會按照我說的先後方式掉落,但是我沒有考慮到冰錐之外的東西會影響到它們?”


    “我沒看錯你,看來你確實聰明,一點即通。”姥爹道,“冰錐沒有按照你說的方式先後掉落,是因為你沒有我在這裏住的時間長,沒有我對這裏人了解得這麽熟悉。我知道那位魏婆婆經常在下雪之後敲電線,她丈夫就是在一次下雪之後電線出了故障引起了屋裏發火災而燒死的。我知道了她的性格和習慣,再算算她今天上午會不會敲電線,會不會敲壞冰錐,所以能預測到冰錐掉落的順序會被她打亂。”


    李嘉豪抬起頭來看著老竹椅的方向,恍然大悟。


    “所以我沒有贏在預測術上,而是贏在人生經驗上。很多事情,你光知道是不夠的,你必須經曆,必須積累,還必須感知。”姥爹似乎說得累了,後麵語氣越來越輕。


    李嘉豪問道:“聽馬老秀才的語氣,似乎您以前也犯過我這樣的錯誤?”


    姥爹從鼻子裏發出哼哼的笑聲,然後回答道:“不是你這樣的錯誤,我向來不願跟人爭高下。但是那時候我確實因為缺少人生經驗而犯下一些錯。那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人,怎麽表達,因而讓一個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


    “那個人……很重要吧?”


    “很重要。”姥爹說道。


    “那個人……還在嗎?”李嘉豪怯怯問道。他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他已經心服口服。


    “離開了,幸好又回來了。”姥爹說道。


    李嘉豪點點頭,說道:“那還好。您現在人生經驗已經很豐富了,應該不會再犯下錯誤了。”


    “誰知道呢?我能控製我自己不再犯錯,但是我控製不了別人。就像剛才說的,那些命運的球從四麵八方而來,會撞到我,改變我的軌跡。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聰明的李嘉豪聽出姥爹話中有話,問道:“馬老秀才,是不是我在某些方麵打擾到您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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