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寶這人看起來鬼精,其實隻是披了一副精明的皮,實際上人膚淺又好哄,別人幾句吹捧,把他捧暈了,說什麽他都答應,沒少給邢沛惹麻煩。好歹看在他幹活賣力,人也圓滑,最重要是他帶邢沛入行的,如果邢沛是千裏馬,怎麽說何小寶也算是他的伯樂,就這點情分上,邢沛一直沒有換掉他。但是他再怎麽出格,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把不知道有沒有心懷鬼胎的人放進他的房間。邢沛腦子一轉,很快就想到了何小寶白天挎在肩上那個限量版的包,這包他們一起進劇組時還沒有。邢沛看著他眯了眯眼,眼神越發凶狠。何小寶敗下陣來:“阿沛,我錯了,以後不會擅自讓人進來了,我保證。”邢沛正了正臉色,少有的嚴肅:“寶爺,這些年我虧待你了麽?”“沒有沒有,你怎麽這麽說呢。”“那你一個限量包就把我賣了算怎麽回事兒?”何小寶臉頓時血色盡失:“我,我……”“你也在這行很多年了,哪個明星能容忍自己的人不忠?你覺得這個理由換了冤不冤?”邢沛捏著他的下巴,“行了,你明天回公司吧。”說著一把把他攘出了房間門。房門都關上了,何小寶還在門外哭喪著說以後不會了,求邢沛別換經紀人,說他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現在就去把包還了。邢沛靠著門,捏了捏眉心,他是真的心累。他也想做一個與世無爭、性情溫和的好青年,但是紅成他這樣,身邊的人,不管戴著什麽樣的麵具,扒下來都對他是一副同樣的虎視眈眈。隨時要注意,要警覺,要想著怎麽才能避免那些貼上來的醜聞,又不能板著臉像裴青還那樣一味地傲慢高潔,所以他不耐煩、暴躁、脾氣臭,任誰在這樣日複一日的壓力中都沒辦法做到溫潤如玉。第二天拍他和田鶯兒的戲,拍到吻戲時,田小花鬧著別扭不想借位,美其名曰要對電影有敬業精神,話裏話外,她一個女生吃虧都硬著頭皮上了,邢沛怎麽能這種時候撂挑子。可是邢沛忍不了,被她磨煩了,直接把替身叫了過來,推到田鶯兒麵前:“這場戲你跟他拍,你想怎麽拍怎麽拍,請自便。”說完就走了。田小花目送他離開的背影,一對撲閃撲閃的大要掉出來。從攝影棚裏出來,時間還早,他讓李默送他去a組看裴青還的戲。他和田鶯兒的戲快完了,跟裴青還再怎麽不對付,該拍的戲還得拍。硬把人留了下來,除了給裴青還添堵之外,邢沛也堵。裴青還再怎麽堵,他戲上沒問題,而邢沛演技不行,又在這樣一個軟硬不吃的人麵前,怎麽都感覺低人一等。a組今天的戲是在沈老師的家拍,劇組在市裏租了一套公寓裝成沈意的家,這也是個重要場地,很多場戲都要在這兒完成。邢沛到了片場,直接走到趙亦如身邊,導演跟他點了點頭:“來了。”“嗯,我來看看。”邢沛拿起導演的劇本看裴青還和譚曉歌的戲份。前麵幾鏡是裴青還的內心戲,講的是他麵對鋼琴的掙紮。邢沛捋了捋整個劇本大綱,這場戲大概是在音樂學院的考試回來後。故事裏,林毅霄在沈意的軟磨硬泡下,最終還是去參加了考試,隻不過他從未認真準備,再加上吊兒郎當的態度,自然是過不了。作為想方設法讓他去參加考試的老師,此時的沈意除了失望,更多的是落魄--人生的希望第一次被車輪壓碎,第二次被這個滿不在乎的少年碾碎,而他還在無能掙紮。沈老師的房間以藍色為基調,傳遞出一種整潔、平靜、孤獨且鬱鬱寡歡的氣息,讓邢沛不自覺聯想到愛德華·霍普的油畫傳遞出的氛圍。房間的陳設十分簡單,隻有必要的家具和電器,卻有一架大而華麗的三角鋼琴。在並不寬敞的房間裏,那架渾身黑得鋥亮的鋼琴像一隻巨大的甲蟲,匍匐在這樣一方小小的牢籠,顯得不倫不類。導演已經喊了“action”,裴青還身邊圍了一圈人,燈光師、近景遠景的攝影師,遠一點的導演助理,還別說現場準備的其他演員,但無論多少人,邢沛看著導演的監視器,監視器畫麵上出現的仍隻是一個落寞而寂寥的人。沈意的純白襯衣扣到了最上麵一顆扣子,外麵是一件駝色的細線開衫,下半身一條灰色長褲。他剛剛收到了學院的郵件,兩個學生都沒有過初試。他在客廳來來回回地走,在家也像是被某種東西追趕似的,走得很焦急。連緩解焦慮都規劃了路線,在盡量遠離鋼琴的空地走,然而第三個來回,他就瞟了一眼琴,第五個來回還是無法克製地坐到了鋼琴前。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手有些顫抖地揭開了琴鍵上方的大搖蓋,右手放上去,手指彈跳,一串順暢優美的音符傾斜而下,沈老師似乎有了些信心,把受過傷的左手也放了上去。音符像是一輛從高速公路突然開上土路的車,原本流暢成線的樂曲在坑坑窪窪中顛簸,沈意的臉色變了,但手指並沒有停下來,他咬著嘴唇跟自己較勁,悲慘而執拗。音樂在顛簸中升向高潮,要求更快更靈活的手指,沈意已經疼出了汗,他仍然堅持著,直到坑窪的路突然斷掉,音樂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因為劇烈刺痛彈起的左手,手腕被右手緊緊捏著仍然無法停止地劇烈顫抖,沈意身體一傾,趴在了琴鍵上,舉起的左手像一麵投降的白旗。他的肩背微微顫抖著,像是在哭泣,卻沒有聲音。整個片場都沒有聲音,這麽多人一起被帶入了。邢沛的心跟著他熱愛的沈老師一起抽痛,頭皮因為裴青還的演繹一陣陣發緊,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這個人演戲就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cut!”導演的聲音適時響起,“這一鏡一遍過哈,準備下一鏡。”裴青還抬起頭來,臉色十分平靜,眼神也很清明,剛剛痛苦不已的樣子像是假的,一瞬間又從沈意變成了他自己。邢沛撇嘴,馬上就覺得看裴青還不順眼了,甚至開始嫌棄剛剛那麽激動的自己。燈光和攝影在調整,下一鏡一來就是個考驗水平的鏡頭,沈意還沉浸在不能自已的絕望情緒中時,他的另一個學生袁培來告訴他,他要放棄學習鋼琴了。因為一開始就是沈意的臉部特寫,趙亦如問道:“裴老師,需要給你時間醞釀情緒嗎?”裴青還坐在鋼琴前,恢複上一鏡結尾的動作,伸出一隻手掌對趙亦如揮了揮:“五秒。”“ok,準備哈,五、四、三、二、一,第132場,二鏡,一次,action!”場記板拍下,裴青還的臉抬了起來。第14章 拍攝現場場記板拍下,沈意的臉抬了起來,監視器裏隻有大半張側臉,他眼眶是紅的,眼睫是濕的,眼睛蓄積了剛剛好的淚水,霧蒙蒙地一層,又不至落下,恰如其分的失魂落魄,少一分不夠絕望,多一分又顯得矯情。門鈴聲響,沈意慢了半拍似的轉過頭來正對鏡頭。監視器放大的臉,把那份絕望看得更加真切,邢沛再一次渾身過電似的打了個激靈,頭皮發麻,密密匝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咬著嘴唇,定定看著。門鈴聲似乎喚醒了他,沈意胡亂抹了兩把臉就去開門,袁培低頭站在門外,沈意讓了讓,他也沒進來。袁培自顧自地說他收到了學院的通知,初試沒過。沈意訥訥地,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失意中。袁培抬起頭,看起來很隱忍,又憋紅了臉,他說:“老師,鋼琴課我不上了,可以把剩下的課時費退給我嗎?”“好好,你進來等一會兒。”沈意反倒顯得無措,趕緊把剩下的錢數給了袁培。袁培緊攥著錢,轉身跑了,一邊跑一邊橫著手臂擦臉。等人聲漸遠,沈意才反應過來追了出去。“cut!”這一鏡拍完,趙亦如把剛才的內容又回撥了一遍,反複看袁培的橋段。裴青還也走了過來,眼神隻從邢沛身上過了一下,便指著監視器建議道:“袁培這兒還差點情緒。”“他並不想放棄鋼琴,但是考慮到家庭情況和自己的能力不得不放棄,他應該是很不舍很掙紮的,而不是拿到錢立馬就跑了。”裴青還說得有道理,但趙亦如覺得不用太去扣這種細枝末節,一時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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