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忙了一陣子,想到要再去時,已門戶緊閉,無限期歇業。


    再也不曾開啟。


    如同他突然地來,又乍然地消失,可她總記得,那個曾經為夜歸人帶來一束溫暖的所在。


    這是她自己說的,不道再見。


    也許哪天在路上偶然巧遇,認出對方,彼此問候一句:「還好嗎?」請她嗯上一杯咖啡,訴說近況,然後再往各自的人生道路前行,這樣就可以了。


    她知道,他會在原本屬於他的舞台,再度發光發熱。


    【第三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


    又過了一年,某天二嫂回來,突然問她:「想不想再為這雙腿做一點努力?」


    她有些意外,二嫂會主動提起這個。


    這雙腿,從事故發生後,來回往返了無數次醫院,如今隻是定期地回診、複健,避免肌肉菱縮而已,就連二哥幫她安排的美容修複療程,她都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做,她其實,已經不抱太大的期待。


    為了這件事,他們家開了一次嚴肅的家庭會議,家人都希望她再試試。


    她自己再挨一次刀、受一回苦是無所謂,讓家人再次懷抱希望又破滅,陪著她受煎熬,會讓她覺得過意不去,但二嫂說——


    「這醫生是我哥打聽來的,他以前有開過類似的手術,呂院長對他很是推崇。」


    趙之寒。


    他居然會將她的事惦記在心,為她尋訪名醫?!


    因為是那個人的心意,她也不舍得拒絕。


    於是,家庭會議的結果,就是先安排入院,做完一係列相關的檢查之後再說。也許檢查完連那位名醫都沒轍,兩手一攤無奈望天,他們現在討論一堆根本白搭。


    住院當天,趙之寒撥冗前來打點照應,呂院長看著寵愛的外甥臉麵,對她也是多有照拂,周全得沒得挑。


    而後,她見到了呂院長口中那位名醫。


    看著從病房門口走來的身影,無預警地與記億中那人重疊,她驚愕睜陣。


    「你怎麽——」瞬間意會過來。「要幫我開刀的是你?」


    怎麽會?之前會診,跟她商討、解說那些檢查流程的主治醫師,明明不是他啊。


    「不是。」邵雲開微笑,在病床前站定。「你的主治是我們院內最優秀的神經外科醫師,由他操刀,你可以放心。」不該受的苦,絕不讓她白挨。


    「那這——」指指捧握在他手上的病曆本,那應該是她的沒錯吧?


    邵雲開垂眸,翻開手中的檢查報告,凝思該從何說起。「我們做過x光、核磁共振、肌電波、體感覺誘發電位與運動議發電位,評估過你的神經組織的傳導性、以及神經受損的程度。如果你傷的部位是手,那確實麻煩得多,畢竟臂神經叢的生理結構相當精密複雜,周邊的損傷不易修複,但腿部隻需要承擔負重及行走的功能就很好。我看過檢查報告,你的腿還有反應,神經組織並沒有完全壞死。」換句話說,除了死去的醫不活外,其餘的,就看有沒有心了。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清除神經旁纖維化的組織;對於受傷或斷裂的神經,會取一小段身體裏比較不受影響的神經續接。你就把它想成,橋斷了,把橋接起來,如果有斷層,就取身體裏其他無礙的部分來續接,把橋搭好,讓身體回複正常的流通運作。」


    「也就是說,我終究還是得挨這一刀。」餘善舞歎息,表情很認命。「好吧,那你至少告訴我,魏醫師有幾成把握?」


    「那你呢?你對我有幾成的信心?」


    「你?」


    「對,我會跟你一起進手術室,協助魏醫師完成這台刀。三年多前,我有過一個病人,狀況跟你很類似,所以呂院長才會找我來,共同會診。」


    那是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她哭著告訴他,她還有好多夢想,她每年都會計劃一次的自助旅行,她還想要用這雙腳,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最後,他決定替她動刀。


    而今,那女孩如願讓自己的足跡踩在一個個陌生的國豆豆小d說提供度,偶爾,他會收到遠方寄來的明信片或小小紀念品,讓他知道,她一直在用這雙重生的腿,走出一段段燦爛旅程。


    不過,這可以略過不提,他隻是想告訴她,現在的他,或許無法再拿手術刀,但他知道這台刀要怎麽開。


    因此,與她的主治商討過後,由他出麵對她說明。


    他一看到病曆,就知道是她。


    他已經很久,沒有站上手術台了,但是這一次,因為是她,他沒有猶豫地允下。


    是她,在他的人生陷入迷霧時,給了他一束光,引領他走出來,所以現在,他也想用他的方式,拉她一把,離開生命的低穀。


    「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不是隻有拿著手術刀,才可以幫助病患。」


    對,這是她說的。


    睽違一年,他終究還是回到他最熟悉響往的領域。


    餘善舞揚唇,由衷替他感到開心。「真好,你找回了你的夢想。」


    「我也會幫你找回你的夢想。」他沉篤地回應。「你若要問我有幾成把握,我不開這種虛無縹緲的數據,我隻問你,對我有幾成信心?」


    你有幾分信心,你的醫生就有幾分的把握。


    餘善舞靜了靜,而後揚唇,輕輕地,笑了。


    「那這樣,這刀我還真的非開不可了呢。」他給她扣了這麽大一頂帽子,不開豈不表示對他沒信心?


    那笑,一如初識時,清朗,純粹,明淨如水。


    回視她清澄眸底,他知道,她懂了。


    所請知音,不外如是。


    士為知己者死,為酬知音,這一場人生戰役,他不能輸,也不會容許自己有一絲一毫輸的空間。


    眸光交會間,他淺淺地,揚唇。


    盡在不言中。


    外出采買住院用品的餘善謀,和妻子一同回來,站在病房外,困惑地望了老婆一眼。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裏頭這氛圍……怪詭異的……」


    既然確定要動這個手術,院方很快地排定手術日期,並與親屬做好完整的術前溝通。


    開刀那天,餘善舞都還在嘻嘻哈哈跟她哥打。


    手術前,邵雲開來病房關切。「一切都好嗎?」


    「肚子餓算不算?」她苦著臉。除此之外,其他應該都還好吧。


    他笑了,「手術完,想吃什麽我請客。」


    「真的嗎?我發現我還真有點想念你的粥耶。」


    「真的?」而且他能給的,不隻是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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