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理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們之間驗證,一場手術、一部電影、一間餐廳、一個街頭藝人……任何一道看似無關緊要的人、事、物,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們準確連結在起。


    他抬掌,捧著她的頰拂拭淚痕,輕聲承諾:「如果再有一次,我就不顧一切。」不再管誰愛誰不愛、誰快樂誰痛苦,他都把她留在身邊,一起哭一起笑。


    「好。」她哭著、笑著點頭。「好!」


    分手之後,邵雲開就搬走了。


    有時夜裏走著走著,走到他家門口,但頭望向沒開燈的屋子,才想起他已經不住在這裏。他走後,天氣就陰陰的,時不時地下雨。


    氣象報告說,下周有個台風會登陸,她抽空去賣場補給了一些食物和日用品,以前這些事有他打點,但是就算他不在了,也要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


    購物完出來,外頭又下起綿綿細雨。


    最近常常這樣,她隻要一沒帶傘就下雨,可是她不想再淋雨了,站在騎樓下,看著雨幕發呆,還沒等到雨停,先等到一聲輕輕的呼喚。


    「小舞。」


    她回眸,看見男人下了車,撐傘朝她走來。


    「怎麽站在這發呆?」


    「我沒帶傘。」聲音輕輕軟軟,似嗔似怨。「你怎麽會來?」


    因為想到台風要來了,老房子不那麽穩固,她家裏沒膠帶、沒電池,也不曉得她會不會記得買些儲備糧食、檢查門窗?心裏頭掛念,就繞過來看看了。


    不過見到她手中的購物袋,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知道怎麽過日子。


    「回來拿點東西。」一語淡淡帶過,伸手要幫她接過提袋,觸著冰冰涼涼的指尖,本能地反手握住。「手怎麽這麽涼?」


    「有一點小感冒。」所以現在濃濃的鼻音,隻是因為感冒。


    眼眶紅紅、鼻頭紅紅,看他輕輕握暖她的手,那樣的溫柔讓她心裏直發酸。


    「有沒有想吃什麽?」


    以前也是這樣,生病的人最大,隻要她想吃,就算國宴菜他都會弄來,那是她偶爾的小任性和他的包容溺愛。


    「不要,我什麽都不要。」我隻想要你回來——但是可以嗎?這句話可以說嗎?


    邵雲開不說話了,靜幽幽的眸望住她。


    她背過身不去看他,不想麵對他的溫柔,來讓自己更難受。


    「你有事就去忙,沒關係,我自己等雨停。」


    他想把傘給她,被她推回去。她不要再欠他了,連把傘都不要。


    於是他也走不開。


    她知道,硬是不回頭。


    淅瀝瀝雨聲,間或穿插車子呼嘯而過的引擎聲、順著屋簷滴落的小水窪,滴答、滴答、滴答——成了他們的世界裏,唯一的語言。


    我想我不夠愛你


    我不曾忘了自己


    沒那麽全心投入


    所以會一敗塗地


    不能在沒有月亮的夜裏


    也不能輕易的閉上眼睛


    因為你會出現在天空或心裏


    不能在望無盡的地方也


    不能鑽進了擁擠人群


    因為寂不寂寞都會提醒我


    我失去了我 不夠愛的你……


    (詞:謝銘佑)


    賣場播放的電台音樂,斷斷續續飄入耳畔,他始終一動不動地靜立在她身後,她現在是不敢回頭,怕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流滿腮。


    他再一次將傘柄擱進她掌心,她閉上眼,哽咽地吐聲:「對不起——」她太任性,明明看見他眸底壓抑的情緒,知道他也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夠愛你,我把你弄丟了……


    「別這樣說,小舞。不要跟我道歉,你沒有欠我什麽。」她給了他很多,那是她難以想象的快樂,無論如何,他衷心感謝她陪過他一段,讓他懂得了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滋味。


    「還有——」他頓了頓。「這些話,我一直在考慮該不該說。你要不要,去把你的心意告訴趙之寒?」


    她回眸,揚起淚睫,愕然望他。


    「不說,你心裏永遠無法真正放下,好好跟過去道別,那麽未來你不管遇到誰,都可能隻是在重蹈覆轍。」就像前一部沒能看完的電影,腦海始終惦記著未完的劇情、猜測它的走向,接下來不管看什麽,再好的劇情都看不進眼,為了要好好的欣賞下一部電影,她的心思得要先收回來,才擱得下別的風景。


    「雲開——」她心酸酸地喊,無法去想,他是用什麽樣的心情說出,叫她跟別的男人告白。


    指腹輕輕拂拭,帶去她眼角的淚意。「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要誰都不愛,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他與她分手,是為了要她過得更好,好好地去開始下一段,如果她一直在原地蹉跎,那他所做的這一切,就全都不值得了。


    「雲開——」她回身,撲進他懷中,死死地抱住,無聲掉淚。


    他輕輕環住她,一下、一下地拍撫。


    最後一次。


    這已是他所能給她,最後的溫柔。


    在雨停之前。


    台風過去了,雨也不再下得令人煩躁,風停雨歇過後,她耐著性子,整理院子裏的殘花斷枝,如今幹淨清爽的也挺好,等下一季花開,園子裏的氣象就會不一樣了。


    隻是偶爾,還是會不小心晃到那處沒開燈的屋前,偶爾,會習慣性撥岀那支專屬的號碼,如果他一時沒接到,她會留言,等他聽到後,就會回撥。


    ——雲開,我肚子餓。


    留完言才想起,他不會有空,這些留言,他再也聽不到。


    那個人,已經去了美國,與她相隔幾千公裏遠,無法在她數完一千隻羊後,出現在她家門前為她送消夜。


    但她沒有停掉這個門號,被製約的言行,還是會一個不小心,便做出和以前一樣的事。


    ——雲開,我睡不著,想聽你唱晚安曲。


    他為她唱過一遍又一遍,有時在她耳旁,有時隔著電話輕輕哼唱,她點開手機裏的語音檔案,一遍一遍地聽。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


    轉眼秋天到,移蘭入暖房,朝朝頻顧惜,夜夜不相忘;


    期待春花開,能將宿願償,滿庭花簇簇,添得許多香……


    他走了之後,餘妃也顯得意興闌珊,以前最愛滿屋子追著他跑,現在則是懶懶的,不大愛動了。


    一日,看見它又鑽又竄,拖出一團布料,先是前足踩上去,接著把自己整團窩上去——那是他留在這裏的衣物,上麵還有他的味道。


    她才終於明白——「原來,你是在跟我爭寵。」


    連寵物都那麽喜歡他,不能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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