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並非全無自由。


    與將允許我出入酒店餐廳,高級場合,隻要隨身帶著周恒,和足夠看著我的保鏢。


    每次出現,前呼後擁,好不風光。


    旁人總要昂起脖子說:何人如此厲害?哦,原來是黃氏集團的董事長。


    說不定還要誇上兩句:這麽年輕就掌了大權,好本事。


    自然少不了人說閑話:你看他那冷冷嘴臉,哪裏比得上榮氏董事長一般謙和?


    我在保鏢的簇擁下看好奇的人們。


    多奇妙,他們在看我,如看猴;我也看他們,如看戲。


    出外時,隻要與將不在,周恒任何時候都在我身邊。


    忠心耿耿,簡直應該每天把他的工資上調百分之二十,如此下去,恐怕可以讓與將破產。


    此人仿佛全無七情六欲,連三急的本能也沒有。


    不愧與將千挑萬選出來。


    他是助理,卻隨身帶著足夠應付我的鎮定劑。


    一旦場麵控製不住,隨隨便便就可以結束我的胡鬧任性。


    黃氏董事長患有輕微的情緒病,已是社交圈中公開的秘密。


    眾人看保鏢和助理一擁而上安慰我、讓我入睡,隻會同情收人薪水的下屬,而非我這有錢有勢的董事長。


    天下的黑白顛倒,何其可笑。


    懶得再去求救。


    一日,又是眾星拱月般進了半島酒店。


    路人側目的耀武揚威。


    我隻差眼睛上一副墨鏡,屹然是黑社會多年閱曆的大哥。


    額頭的傷疤,更是襯托得絕妙。


    我回頭,對周恒說: “明日,幫我買副墨鏡。”


    周恒點頭。


    這人象個機器人,隻要不抵觸與將輸入的指令,那麽你輸入的指令就通行無阻。


    正要進電梯,一人在身後叫道: “生生!黃生!”


    許久不曾聽到這麽真切的呼喚。


    我轉身,看見一個男人


    年輕的臉上帶著發出亮光的喜悅,幾乎是小跑著從酒店前台過來和我打招呼。


    “生生,真的是你!” 他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 “還記得我嗎?同班的賀書亭,後來去加拿大讀書的那個。”


    我還沒有老到記憶完全喪失的地步,當然記得這樣一個不算深交的同學。


    不明白這有什麽值得如此驚喜交加。


    我冷冷看他。


    身邊的周恒和保鏢也麵無表情看他。


    “我剛從加拿大回來,本來打算回法國,可是又希望先在安定之前回香港看一看,你知道,我外婆一直住在香港,她希望我回來。”


    此人嘮嘮叨叨,簡直可比我媽。


    不,他有何能可與我媽相比?


    見到外人三句就要把自己的行蹤計劃全盤托出,真是莫名其妙。


    我不耐煩地左右瞅瞅,看見周恒同樣不耐煩的神色。


    心頭一動,忽然對賀書亭笑了起來。


    “書亭,這麽久不見,可有時間一同午餐?” 由冰冷的表情變幻到眼中都沾上笑意,不過半秒時間。


    怎麽可以不讚歎造物主對人類的恩賜?


    把這副皮相用得最好的,當屬榮與將。


    我也不差。


    賀書亭一愕。


    希望他是被我一時展現出來的風姿所迷,而不是被我的突兀嚇了一跳。


    他摸摸額頭: “吃飯?好啊,當然可以。讓我請你。”


    我搖頭: “不,我請。就這裏,好不好?”


    不待多說,先行引路,進了電梯,按下三樓餐廳按鍵。


    周恒站在我身邊,輕輕說: “黃先生,這恐怕……”


    “恐怕要打個電話去問榮與將?” 我冷笑: “請便,我絕不攔你。”


    其實心裏揣揣。


    實在不想見他。


    怕與將,又恨自己的心酸。


    周恒還沒有答話,聽見“叮”一聲,電梯門打開。


    我們選張好風景的位置坐下。


    賀書亭滿麵笑容,似乎很高興。


    我不解,不過不想問。


    他人高興,與我何幹?


    “能見到你多好,我沒有想到在香港會遇到熟人。”


    我說: “是嗎?”


    人的思維界限很奇怪,為何十幾年前在一個房間裏共同上過幾堂課,就可以稱為“熟”。


    “生生,你為何會在香港?”


    “處理生意。” 我懶懶啜一口咖啡: “我繼承家業,負責黃氏的運營。”


    他驚訝: “是嗎?恭喜你!令尊一定老懷大慰,正享晚福。”


    真怕他還要拱起手來,說幾聲恭喜恭喜。


    情何以堪?


    滿口苦澀。


    是咖啡的味道。


    我將空杯放下,招手: “再給我一杯咖啡。”


    周恒湊過來,輕說: “咖啡喝多了對胃不好,不如要杯牛奶?” 不等我吱聲,對侍者打個眼色。


    我承認自己並非最適合與將的人。


    周恒才是他的絕配。


    恭敬的語氣,字裏行間都是赤裸裸的威脅壓迫。


    我輕笑,轉頭對賀書亭說: “你見過這麽盡職盡責的助理嗎?真是千金難買。”


    賀書亭不知道如何作答,微微一笑。


    確實,他不過是我無聊時拉進來的一個無聊人,又能巴望他說點什麽。


    侍者過來,托盤上端的,赫然是一杯牛奶。


    我轉頭看看周恒,向他示敬。


    看,他又贏了。


    不,是與將又贏了。


    賀書亭是一個很和善的人。


    雖然氣氛這麽古怪,他還能不斷挑著加拿大發生的趣聞一件一件詳盡的說。


    為這本來煩悶的午餐添一點滋味。


    至少,總比隻對著周恒吃要有趣。


    他似乎下午有事,不斷看表。


    不知道為什麽,又不肯開口告辭。


    我說: “書亭,有事不妨先去,我還要靜坐一會。留下電話,以後可以聯絡。”


    難得的體諒他人。


    自從認識與將後,我的脾氣是越來越壞,越來越小氣。


    這一點,必須承認。


    至於原因,不想也罷。


    “那好。” 他爽快的答應,掏出名片要放在我手中。


    我將手一縮,輕輕往桌下一垂…….


    他也不介意,笑著將名片放在桌旁: “有空出來吃飯,我定要回請。”


    離去時回頭兩三次,對我擺手。


    逗得我也不由笑起來。


    是個好人,但願他永遠不會遇到榮與將這樣的惡魔。


    再回頭,桌上的名片已經沒了蹤跡。


    是誰拿了,自然心知肚明。


    我微微笑,望周恒一眼。


    周恒平靜地靠近,問: “黃先生,該回去了嗎?”


    他說話總是輕聲輕氣。


    我暗自猜想他是否前世做了太監,將附耳旁聽的伎倆帶了三分到今生。


    惡趣味又起,我學著他輕聲輕氣的樣子,往他耳中吹一口氣,道: “你靠得我那樣近,不怕榮與將疑心?”


    他臉色一變,驀然後退。


    我嗬嗬笑了起來。


    這麽多日,難得開心一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昨天(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弄並收藏昨天(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