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握著我的手緩緩抬起,放在自己的頭頂百會穴。


    胡七爺在心念中說道:“一會兒開百會穴,我們會進入丁四的心念之境。朱先生,到時候什麽都不用你管,隻要護住丁四元魂的周全就好。”


    我深吸口氣說了句,“放心”。


    就感覺胡門仙印裏一股股神通如同氣流湧動出去,灌輸進了丁四的百會穴,冥冥之中聽到胡七爺一聲厲喝:“開!”


    我閉著眼睛,感覺周圍不對,慢慢睜開雙眼,看到自己所在的場景,一時間有點發蒙,打破腦袋也想不到會出現在這兒。


    血色的天空,是深紅色的,說不清是朝霞還是夕陽,這種深紅讓人聯想到極度的邪惡。


    我所在的位置是一處寺院廣場,身後是大殿,旁邊是巨大的三足香爐,除此之外空空蕩蕩。我看到了丁四。


    這小子盤膝坐在廣場中心,穿著一身白色的僧袍,腦袋剃得錚亮,頭上還有六個持戒的香疤。丁四的旁邊,疊放著一套金盔金甲,旁邊還放著一把金光閃閃的大刀。


    丁四手裏掐著一百零八顆的佛珠,微微閉著眼,嘴裏念念有詞。


    我低頭看看自己,竟然沒有形態,是透明的,但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這時心念中響起胡七爺的聲音:“朱先生,這是丁四提升境界前的最後一關,你現在看到的是丁四的三世之前。他原本是曆史上一個有名的悍匪,曾經造反欲推翻王朝,其中有一場和朝廷的攻防戰,伏屍近二十餘裏,屍骨如山,山河都為之變色。最後丁四還是失敗了,身敗名裂而亡。其後他多次轉世,一直在洗前世的因緣和業力,淒苦不堪,每一世都不得善終。一直到三世之前,他成為川地一處深山古刹的僧人,用盡一生念佛吃齋,行善積德,來化解前世業力。他所有暴虐之心,殺伐決斷都被深深壓抑在償還業力的心願之下。”


    胡七爺頓了頓:“朱先生,現在我要開他的百會穴,也是要解開壓製他本心的封印,到時候那股殺伐戾氣會重新湧遍全身。”


    我遲疑一下:“七爺,你打開他的本性,他一旦又變成悍匪怎麽辦?”


    胡七爺道:“所以才有了這場心念之境的考驗,殺伐之意本無善無惡,全看其本心如何駕馭。我就是修誅法的,一生殺魔如麻,也曾有過心境上的迷失,這些都是修行路的必經考驗。闖過去了,便可以在修行世界現全身,進入更高一層的境界。如果過不去,則會永遠沉淪,或許就此入魔也說不定。真要如此,我會拚著廢掉丁四所有天賦,也不會讓他入魔的。”


    聽到這裏我汗都下來了,囁嚅著說:“七爺,這對丁四來說是不是不太公平?本性不開,他至少可以安安穩穩過此一生,本性一開,是佛是魔就說不定了。”


    胡七爺大笑:“我胡七的弟子,如果連這點考驗都害怕的話,還有什麽資格上我的堂口!你放心,這件事我征求過丁氏爺孫的意見,尤其是丁四,這小子不但不害怕,反而躍躍欲試。”


    我心中默然,既然是這樣,我一個外人何苦操這個心。


    這時胡七爺道:“朱先生,你有胡門仙印,也是相當於打開了本性,難道你沉淪了嗎?”


    我說道:“七爺,這不對,胡門仙印是外來的,而丁四的殺伐性情是他本來就有的。”


    胡七爺笑:“你怎麽知道胡門仙印是外來的,它為什麽就不會是你的本性具足呢?”


    這句話像是在我的腦袋裏敲響了一記黃呂大鍾。


    我一直把胡門仙印當成一個外掛,是胡雄前輩強塞給我的,它是一個外來品。而胡七爺說得有道理,為什麽不把胡門仙印想成就是我本來的一部分呢?我本來就擁有它,像手和腳一樣,是我的一部分。


    外來的能力,和本來就有卻一直封印,後來才解開的能力,兩者之間又有什麽區別呢?


    我有一條胳膊從小捆著不讓用,長大了才解開,和本來沒胳膊,後來移植過來一條胳膊,這兩者有區別嗎?


    我苦思冥想,好像悟到了什麽。


    “多謝七爺指點。”我誠心誠意地說。


    胡七爺大笑:“你能此時此地開悟,也是一種緣法。行了,咱們看看丁四怎麽樣。朱先生,你不要出手,隻要再最危險的時候,用胡門仙印護佑他的周全就好。其餘時間,我們就在這兒看戲吧。”


    我答應了一聲。


    一陣山風吹過,寺院的院牆外竹影搖晃,黑色竹影越過院牆,落在廣場的周邊,影影綽綽如同無數的惡鬼。


    風越來越大,吹得寺院兩扇木頭大門“嘎吱嘎吱”作響,來回拍打牆麵,這個聲音加上黑影的搖晃、血色的天空,整個寺院猶如一片血色修羅海裏飄搖的小船。


    木頭門被風吹動,瞬間閉合,下一秒鍾“哐”被踹開,寺外進來了七八條大漢,個個虎背熊腰、粗鄙不堪,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兵器,有拿著水火棍的,有拿著砍山刀的,有的竟然還提著狼牙棒。


    這些大漢也不說話,氣勢洶洶衝丁四就過去了,大腳丫子踩在寺院廣場的青磚上,發出沉悶響聲。


    丁四隻要不是聾子,肯定能聽到,可他還在撚著一百單八顆的佛珠,嘴裏念念有詞,眼都沒看。


    大漢們已經到了五步以內,有個漢子抄起水火棍,高高舉起來,對準丁四的腦袋。


    我有點看不下去,想過去用胡門仙印保護他,心念中響起胡七爺的聲音:“朱先生,沒到時候,不必著急。”


    我正愣著,水火棍已經砸了下來,帶著風聲,停在丁四腦袋上方一寸的地方。丁四麵不改色,撚著佛珠,嘴裏念著阿彌陀佛。


    我看得有點羞愧,自己養性的功夫還是不到家,大棒子都停在丁四的腦袋瓜頂了,他依然不動聲色。


    那漢子“唉”了一聲:“小子,裝傻是不?”


    旁邊的大漢不耐煩:“跟他廢什麽話,一刀剁了他。”說著大刀片子照著丁四的腦袋就橫削過來。


    丁四猛然睜開眼,突然出手,在刀片馬上砍到腦袋的時候,空著手一把抓住刀刃。


    大刀的刀刃正砍在他的手心,血馬上出來了,順著刀刃滴滴答答往下落,在青磚上積了一灘深紅色。


    大漢往後奪刀,掙了三掙,愣是沒把刀從丁四的手心裏拽出來。


    丁四這隻手已經成了血葫蘆,但麵色不改,血都沒讓濺到白色僧袍上。他笑嘻嘻地說:“你們就這點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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