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對自己孩子好,當娘的哪有什麽不願意的。小疙瘩他娘當下就解開了衣衫,擠出了一點點淡黃色的乳汁用勺子喂給了孩子。


    月婉這下總算放了心,孩子能吃到母奶了,哪怕母奶不夠還有羊乳和小米油配著,想來在吃食上應該沒什麽大礙了。


    隻不過……月婉環顧了一圈,發現小疙瘩他家實在是家徒四壁,連牆都透著風。都說產婦最易遭風寒,小疙瘩他爹又不在家,全靠小疙瘩一人照顧娘和妹妹也太為難他了。


    月婉沉吟片刻道:「小疙瘩他娘,你若是不嫌棄,不如到我院裏坐月子吧,這樣也好有個照應。」


    在場的人俱是一愣,小疙瘩他娘連忙擺手:「不敢,不敢。少夫人,您幫我請了大夫、找了穩婆,若不是您我和我這女兒一屍兩命了!接下來怎敢再麻煩您啊!再說了,咱們這兒不興到別家坐月子,就怕我這沾了血汙的身子給人家家帶來晦氣!」


    說起晦氣,小疙瘩他娘突然想起先前她強留月婉陪她生產之事,臉上愧疚之色更甚。


    「那……」月婉猶豫了,畢竟陪著小疙瘩他娘她生產是她一個人的事,但若是將他們一家帶回林府那就是整個林府的事了。這個主,她還真的做不了也不敢做。


    看出了月婉的為難,陳氏道:「少夫人,不若安排人為小疙瘩家的房子搭上厚實的遮雨簷子,再從咱們別院支過來兩個丫頭伺候著?您若是實在擔心,平日裏有空也可多來看看,走動走動。」


    月婉想了想,覺得陳氏這個建議已是最好的方法了。她點點頭道:「那也好,陳姨,你選兩個得力的丫頭過來。小疙瘩他爹回來之前,他們家的所有花銷都從我的例銀裏出。」


    「是,少夫人。」陳氏福了福身子,便去安排了。


    斜靠在炕上,抱著女兒的小疙瘩他娘早已泣不成聲,她抽噎著對月婉說道:「少夫人,您真是活菩薩啊!我們一家多虧了您!既然這女兒是您救下來的,就請您給她起個名字吧!」


    起名字?


    月婉這回有些為難了,一來孩子的名字大多由父親所取,二來月婉雖識字但讀的書著實不算多,她很怕給孩子起壞了名字。可小疙瘩他娘一直堅持,月婉隻好絞盡腦汁想了幾個字讓她挑。


    最後小疙瘩他娘給女兒選了一個「念」字,意為永遠念著少夫人的恩德,銘記於心不忘報答。


    月婉正想再跟小疙瘩他娘聊些家常,林家前院卻來了個小廝,說是家裏有事,讓少夫人快些回去。


    月婉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急匆匆地告別了小疙瘩一家就往家中趕去。


    月婉因為擔心,一路上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回到家卻看到林尚勳一臉喜悅地等在前院。


    看到她回來,林尚勳快步迎上來道:「你這是上哪去了,這麽長時間都不回來!你看看,慕兒的家書到了!」


    聽到林慕的消息,月婉立刻喜上眉梢,她一時也忘了該說什麽,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公爹手裏捏著的信箋。


    林尚勳看出她的失態,知道是掛念林慕的原因自然也不會怪罪,還將手裏的信箋直接交到月婉手裏:「我拆了一封家書,這一封是專門給你的,等著你回來看呢!」


    「爹爹……」月婉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同時也因為林慕專門給她留了一封信而有些羞赧。


    「無妨無妨,你快些拿回去看吧。」


    這會兒子月婉已經從剛才的喜悅和羞澀中回過神來了,她知道自己若是就這麽什麽都不解釋就走了實在不妥。於是她按捺住立刻讀信的急切心情,簡單而明了地跟公爹說了說小疙瘩家的事情。


    林尚勳聽完,立刻讚賞月婉大仁大義,但他也毫不避諱地直接指出了月婉這樣做存在的隱患。


    他提醒月婉道:「你這樣傾力地幫助小疙瘩,大包大攬地為他們思量周全,可若是明天再有什麽小石頭、小坷垃的來求你,你還要如此嗎?據我所知,這次去賑災的佃戶大部分都是家裏日子不太好過的。」


    林尚勳一語戳中要害。


    的確,都說救急不救窮,她顧月婉今日是又救急又救窮,倘若家家都像小疙瘩他們娘兒仨似的知恩圖報、懂得分寸還好,可萬一遇到那些愛占便宜、倚老賣老、倚窮賣窮的,一個個像吸血鬼似的,莫說她一個顧月婉,就是搭上整個林家也救不完他們。


    月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回林尚勳的話。


    「爹爹,月婉今日處事確實欠妥,但也實在是情況緊急、事出有因。方才我當著不少人的麵,說小疙瘩他娘坐月子的支出皆從我的例銀裏扣,其實也是主動表個態,這救小疙瘩娘的事是我一人出頭,而非整個林家負擔。若是以後真有那些厚臉皮的人想來碰瓷兒占便宜,那月婉自然也不能心慈手軟,任他們擺布。」


    「那你準備如何處置?」


    「以後但凡有困難來找我的,我會先差人核實情況。若是家裏真有困難,那便盡力幫助,為他們分憂解難。要是無法解決,那就跟他們講清楚緣由,求得他們的諒解。可若是打著幌子來騙錢又無理取鬧的,一旦被我識破,那便隻好請他們去衙門裏坐一坐了。」


    「好!」林尚勳直接豎起了大拇指,「剛柔並濟,有理有據,你果然是我兒的賢內助!」


    月婉的臉立刻紅到了耳根子,她剛想謙虛幾句,林尚勳卻已再次開口催她快些回去看信。月婉尋思著今日之事也解釋清楚了,便拜謝了公爹後快步回到了別院。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陳氏將燈掌上後,很有眼力見兒地留下月婉一個人在臥房。


    借著微黃的燭光,月婉垂下眼眸細細地掃過手中藤黃色的信封,上麵遒勁有力地寫著四個字:吾妻親啟。


    她輕啟朱唇,低聲念了出來,不知怎麽的,「吾妻」二字就像一道暖流自唇畔湧入心田。她在刹那間便明白了「見字如晤」的意思:看著他的字,讀著他的信,便仿佛他就在身邊,滿目含情地望著自己。


    噙著淡淡的笑意,月婉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封……


    吾妻月婉,作此書夜,正在驛道客棧窗下。窗外月華如水,原應平心靜氣,卻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離家日餘,匆匆趕路,途徑之地災民漸多。吾雖有心相助卻力有不逮,隻能略施薄粥暫緩饑腸。好在行路雖忙,倒也順遂,今日已達南陽境內,吾妻勿念。


    心中意念甚多,書之卻顯詞竭。信手把筆,隨意亂書。封題之時,不覺欲曙。


    舉頭但見片雲遮月,清淡柔和,宛若吾妻。又聞杜鵑長啼,期艾不已,啾啾聲響。


    此夕吾心,君知之乎?


    林慕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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