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朗,就是歸藏。


    當然,這還是在他借用了那具屍體成為韓酸秀才之後,才知道了這個名字,原來,世人管他們叫做歸藏,原來,他們是種蟲子,韓朗覺得這種感覺挺奇妙的,他是在成為人之後,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或者說,他站在人的視角後,知道了人眼中的他們,是什麽。


    而韓禪看著韓朗,聽到這話的時候,韓禪不知道自己的心是釋然了,還是變得更沉重起來了。


    原來,韓朗和地底下那些家夥真的是同一種東西,而這就意味著,韓禪也是。


    這件事情突然成了一個分界點,讓韓禪感到非常不舒服。


    首先,韓禪意識到他和褚家人還不一樣,以前一想到褚家人正在變成蟲子,包括褚遠山,不管韓禪多討厭他,但是一想到他的身體正在發生著他不能控製的變化,而這種變化並不是因為他,而是血脈中無法解除的詛咒,韓禪就覺得他們真的很可憐。


    可現在,撲麵而來的現實正在告訴韓禪,他特麽哪有資格去可憐別人?他和韓朗,還有地底下的那些東西,他們本身就是蟲子,不管韓朗是因為什麽原因變成了人,但那才是他們的本體,在黑暗中一無所有的東西,才是真正的韓禪。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韓禪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口巨大的鍾裏,有人重重敲了一下,餘震讓他回不過神來,整個人有些崩潰的感覺。


    其次,第二個讓他不舒服的感覺,迫不得已地將韓禪從自憐自哀中拽了出來——那就是外麵的爛攤子,這一切都和他們有關,不管是在樓下看到的臭蟲、蚜獅,還是這個毛蜢,他們本來是正常的人,卻因為韓禪他們這些“東西”,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之前薑美麗說過,就算能跑,他們也不能跑,因為這是蟲語者的責任,但是現在看來,這一切完全是韓禪和韓朗的責任。


    “那麽,”韓禪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將那些毫無用處的想法拋諸腦後,他看著韓朗,“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解釋,現在我們怎麽辦?有沒有什麽補救的辦法?比如,能不能想辦法把歸藏從這些人身體裏驅出去?”


    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如若不解決,韓禪簡直不敢想象這些東西跑出去之後,整個城市會變成什麽樣,上次方隹造成的騷亂,隻不過是一些人的身體暫時被蟲子控製住了,首先他們還是人,其次方隹並沒有人的思想,隻是想獵食而已,韓禪心中隱隱有種感覺,這次的事情可沒有方隹的事情那麽容易解決。


    “目前隻能先想辦法把他們控製在這個地方,盡量別出去,其他的……”韓朗的臉色很難看,眉頭緊鎖,能看得出來他心裏比韓禪還要著急,“容我再想想。”


    “好,那麽,怎麽把他們困在這兒?”


    韓朗沒說話,快步走到了一扇窗戶前,這扇窗戶下麵是小區裏的情況。


    目前,樓下的騷動稍稍平靜了一些,剛才歸藏占據了第一批人的身體,讓他們飛快地變成了蟲子,而沒有被控製的那批人則成為了獵物,而經過了短暫的懵逼後,那些沒有變化的人基本已經找地方藏起來了,隻剩下那些被控製了的人在樓下四處遊蕩。


    “我們不可能一個一個製服他們,”韓朗皺著眉頭輕聲沉吟道:“要利用敵人來對付敵人……”


    正當韓朗一邊說話一邊掃視著樓下的情況時,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隻蟲子身上,韓禪發現韓朗的眼睛都亮了,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主意。


    “沒錯兒,想是想到了,隻是……”韓朗有些猶豫地看著韓禪,“看你敢不敢。”


    韓禪心說我特麽有什麽敢不敢的?眼下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


    然而,當韓朗說完他的計劃之後,韓禪的臉色還是有些難看。


    剛才大話說得太早了,沒過腦子就答應了,現在心裏有點兒後悔。


    韓禪不是害怕,他隻是……在認真而且嚴肅地掂量了自己到底幾斤幾兩後,韓禪不太確定,韓朗說的這些事情,他是否能做到。


    然而,外麵的事情不給韓禪猶豫的機會,韓朗也不給他,隻見韓朗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把刀,對準韓禪的手心就是狠狠一刀。


    “靠!下次先打招呼好嗎!”


    韓禪的手血流不止,心比手還疼。


    給了韓禪這麽一刀之後,韓朗才說了他的計劃,反正手也割成這樣,韓禪不答應也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點頭。


    就這樣,在一番簡單的部署之後,韓朗和韓禪出門,分頭開始忙活起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隻要十五分鍾,他們的計劃就可以完成。


    在這十五分鍾裏,外麵也沒閑著。


    薑美麗站在空調箱上,心中百感交集,喜的是,她養的這小王巴羔子算是長大了,知道舍生忘死救老娘了,不太高興的是……薑美麗心說你下次能把我放在一個比較容易下去的地方嗎?


    就這樣,老娘來不及感恩兒子對她這份愛的付出,一邊罵這兔崽子,一邊撅著屁股從空調箱上一點一點挪到了下麵的招牌上。


    “你在……”魏薑徠的聲音非常不是時候地從薑美麗背後響起,“幹嘛?”


    薑美麗差點兒一脫手就從上麵掉下來。


    她和魏薑徠是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就很羨慕魏薑徠又是蟲語者,又是家族後裔,所以從小她就玩命努力繃著自己在魏薑徠麵前的形象,時時刻刻都在努力表現出一副“老娘不比你差”的樣子,後來薑美麗才知道自己這種心理反應差不多可以算是來自於自卑和心虛,但她已經努力撞了這麽多年,早已經停不下來,沒想到這些年的努力,在這一刻全都崩塌了。


    薑美麗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姿勢一定很不美觀,而且顯得弱爆了。


    “我……”薑美麗咬著牙,“我剛從非常危險的地方出來,現在上麵情況緊急,沒時間跟你解釋太多。”


    這段言簡意賅的話裏有兩層意圖,第一,薑美麗是在表達她弄得這麽狼狽不是因為她弱雞,是因為上麵情況太危險,第二則是盡快轉移話題,從她這個尷尬的姿勢上轉移視線。


    魏薑徠好不容易把薑美麗弄上麵弄下來,落地之後,薑美麗發現魏薑徠身後還站著十來個年輕人,應該都是達咖。


    “你就帶了這麽點兒人來?”薑美麗站穩之後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多狼狽,立馬跳腳指著魏薑徠,“這些人夠幹嘛的?塞牙縫嗎?”


    魏薑徠板著張臉,已經懶得和薑美麗解釋了,他的視線看向不遠處,剛好一輛車適時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停下,緊接著,停下的車越來越多,除了前麵那一輛轎車之外,後麵還跟著依維柯和幾輛皮卡,上麵跳下來不少人,烏央烏央的,薑美麗在裏麵看到了幾張熟臉——她認識人家,但人家並不認識她,是薑美麗之前偷偷溜進褚家的時候見到的。


    這些都是褚家的人。


    薑美麗明白了魏薑徠的用意,這也是達咖們處理問題的主要方式之一,在遇到一些因蟲語者和蟲子引發的問題時,達咖不可能每次都親力親為,而且也要給這些惹事兒的人自己一個贖罪的機會,畢竟,是他們惹出來的爛攤子,誰來解開這鈴鐺,都不如係上的人最合適。


    魏薑徠覺得裏麵的事情跟褚家人有關係,本來那些把韓禪弄到這兒來的小嘻哈他們也是褚家的人,讓他們自己對付自己的爛攤子,再合適不過。


    為首的褚家人是褚莊岩,薑美麗見過他兩次,印象都不太好,覺得就是個沒本事辦事兒、光知道咋咋呼呼的紙老虎。


    果然,雖然已經十來年不見,褚莊岩還是以前那個德行,薑美麗不禁在心中感慨,真特麽奇怪,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麽一種人,竟然能做到活上幾十年都沒長進。


    “都準備好了嗎?聽我的,等會兒我一聲令下……”褚莊岩振臂一揮,姿勢特別勁兒逼,他好像特別喜歡這個手勢,大概是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意思,要不是褚遠壽和褚遠山都不在,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用得上這種手勢,一下覺得不過癮似的又揮了一下,“你們就幹!幹就是了!”


    薑美麗在旁邊嘬著牙花子,從來沒聽過這麽沒水平的動員台詞。


    但是,薑美麗沒工夫吐槽,她盯著那些褚家人,頓時心說不秒——有人拉開了裝備袋,竟然都是炸藥!


    而且,有些手快的已經開始忙活起來,隻見他們將炸藥布置在小區四處,一看就是提前做好了計劃,布置炸藥的地方非常講究,不至於摧毀建築,但是爆炸的覆蓋麵積非常大。


    “你們瘋了是不是?”薑美麗一個箭步上前,穩準狠地一把就攥住了褚莊岩的領子,“這是民居!民居你懂什麽意思嗎!”


    對於普通人來說,民居沒什麽特殊含義,但是對於蟲語者來說,民居就好像是一個特殊符號,而且意義非常重要,這意味著,他們不能在附近憋蟲、鬥蟲,不能讓任何與蟲子有關的事情擾亂民居的平靜。


    魏薑徠見狀也瘋了,不過這人就這樣,即便是快瘋了,還是麵無表情的樣子,隻見他冷眼看著褚莊岩。


    “不能用炸藥。”


    “你聽我說,”魏薑徠畢竟是達咖,褚莊岩現在就算飄上天了,也要給他幾分麵子,苦口婆心地解釋道:“是這樣的,這個炸藥不會傷人,用炸藥,隻是為了讓蟲毒擴散,你明白嗎?我們在炸藥裏麵裝了蟲毒,主要就是對付裏麵那些蟲子,是利用這個衝擊力……”


    魏薑徠立刻明白了褚莊岩的意思,他凝重地點點頭,然後再次重複了一遍。


    “不能用炸藥!”


    褚莊岩愣了一下,人這就急了,唾沫星子橫飛,“你怎麽聽不懂呢?那你說,你有什麽辦法?”


    “你們家的問題,你們自己來解決,隻是,不能用炸……”


    正當魏薑徠說話時,隻見數十隻飛蟲從半空中卷過,翅膀細長,但非常有力,從褚莊岩頭頂經過的時候,將他的假發都卷下來了!


    褚莊岩這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長著人身卻有蟲子特征的東西,人一下便慌了神,眼中馬上透露出了殺意。


    或許他憎恨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褚家的新人種計劃,也可能他憎恨的不是那個計劃,而是嫉妒這個計劃竟然是由褚遠山掌控,而他完全被排除在外,人家吃肉,竟然連喝湯都不願意帶著他……


    反正,很多人都是這樣,生氣的時候往往不是因為某件事情,而是心中某些不願麵對不能言說的地方被觸碰到了,褚莊岩一下就急了,也不管魏薑徠,對著身後的褚家人再一次揮動手臂一聲令下。


    “炸!”


    “放特麽屁!你敢動,”薑美麗已經掏出槍,頂住了褚莊岩的太陽穴,“我先轟了你!”


    四下裏一下安靜下來,魏薑徠、褚莊岩和薑美麗麵麵相覷,而此時最緊張,其實是握著槍的薑美麗。


    ok,既然她不讓褚莊岩炸樓,那必須在這貨張嘴叨逼叨之前,想出來個主意!


    正當薑美麗這樣想著的時候,魏薑徠突然指著不遠處。


    “你們看……那是什麽……”


    薑美麗順著魏薑徠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些黑褐色好像泥漿一樣的東西正在沿著樓板翻滾著,這東西是豎著過來的,就好像是與地麵垂直的海嘯正翻滾著向他們逼近。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但可以肯定,小區正在被這泥漿似的東西完全包裹住,好像是一種封鎖行動。


    薑美麗心中一喜,應該是韓禪想到辦法了。


    雖然這事情讓薑美麗感到相當意外……說實話,她對韓禪的信心並不是很多,從小到大,這都不是一個算得上非常優秀的孩子,但此時薑美麗隻想驚呼。


    不錯啊!薑美麗心中竊喜地歡呼一聲,我兒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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