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常以文字害人。例如,「忽聞河東獅子吼,柱杖落水心茫然」,就已經害了不少武林中人。


    聽到獅子吼,又何止柱杖落水這般簡單?雷鳴的獅子吼,至少曾讓十七個武林高手重傷,十二個白道高手內力全廢。


    成名十九年,雷鳴的敵人當然不止區區二十九個;隻是,除了這二十九個,其餘的大多數都已經被獅子吼吼掉了性命。沒有了性命的人,就算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是雷鳴的想法。


    所以,曆年來有多少人死在他的獅子吼下,他倒真的沒有算過。


    已經是盛夏時節。


    晌午,天被火紅的太陽完全占據,熱氣太強,沒有一片雲敢出現在天上。


    田裏的小黃狗吐著舌頭在樹蔭下喘氣,連樹上的蟬也熱得不敢作聲。


    這個時候,雷鳴通常都會打著飽嗝,躺在富麗堂皇的後院中。家丁會從地下冰窖裏取出幾塊大冰,分別放在屋子的角落,讓涼氣散開。丫頭們會靜靜跪在旁邊,一人幫他槌腿,一人幫他打扇。


    新買回來的如夫人,自然也在身邊,將浸過冰水的葡萄小心翼翼剝皮,微笑著送到他的嘴邊。


    雷鳴最喜歡享受這一刻的安靜,如果誰敢在這個時候打攪,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


    當然,也有特殊的時候。


    例如,今日。


    今日,天氣還是很熱,冰塊還是被取出來放在角落取涼,後院裏還是比外麵清爽舒適,葡萄還是浸過冰水,冰涼清甜得令人垂涎。


    雷鳴,卻沒有躺在他最喜歡的貴妃床上。


    屋中的丫頭們不在,新買回來的如夫人也不在。


    有人躺在他的貴妃床上,死板的人皮麵具覆在臉上,雷鳴卻知道那定是一個難得的美男子。因為有那麽一雙眼睛的人,絕對不會長得難看。


    晶瑩,清冷,偏偏又閃爍著驕傲的眼睛。


    「想不到小小的地方,居然也有冰窖。」白少情悠閑地躺在貴妃床上,一手側撐著頭,「雷壇主,你挺會享福。」


    「屬下不敢。」雷鳴站著,冷汗直冒。他的獅子吼名震武林,這時聲音卻比蚊子還小。


    「你怕什麽?」人皮麵具看不出表情,白少情的聲音確實愉悅的。「我是在誇你。我本來還怕來了會熱,沒想到你招待得不錯。」


    慵懶的聲調,輕輕彈動聽者的耳膜。


    雷鳴擦汗,笑道:「這是屬下的本分。」


    他悄悄抬眼,望望這突如其來代表教主的蝙蝠公子,又偷偷看看一旁的水雲兒。教主身邊兩大侍女,本來就是正義教左右護法。


    就算雷鳴不知道蝙蝠公子到底在教中地位如何,也該心中有數。


    因為,水護法竟然站在蝙蝠公子身後,幫他打扇。


    「蝙蝠公子,江西分壇的記事冊子,下屬已經全部命人備好,公子可以隨時查看。」


    白少情懶洋洋地坐起來,剝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裏:「我什麽時候說了要查看?」


    「公子不是來查看分壇事務的?」


    淡淡一眼,朝雷鳴掃去。「雷壇主,你在教我辦事?」


    「不敢,不敢。」


    白少情蹙眉:「下去吧!」


    「是。」


    雷鳴離開,臨走還小心翼翼關上房門。


    白少情從貴妃床上下來,一把扯下人皮麵具。俊美的輪廓,比在總壇時豐潤了些。


    「還扇?」他回頭,冷笑著看水雲兒,「我可不敢勞駕水大護法。」


    「你這人真是,幫你打扇,你還生氣。」水雲兒搖頭,幫自己扇起風來。


    「我哪敢生氣?你可是封龍派來監視我的。稍有異動,不必封龍動手,你就可以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雲兒眼波四下一轉,笑道:「原來是記仇。」


    白少情用指尖挑起一塊放在角落的薄冰,讓涼意絲絲透入肌膚。他出來已經半月,正義教勢力雄大,各處分壇人才鼎盛,教規森嚴。


    沒有想到頂著教主徒弟這帽子,居然能讓眾人噤若寒蟬,所到之處,人人小心逢迎,不敢有絲毫怠慢。


    「我有一處不明。」白少情忽道。


    「說。」


    「你身為教中護法,身份崇高,為何偏偏在他人麵前對我如此奉承?」白少情問:「端茶倒水,就如丫頭一樣。」


    水雲兒抿唇笑了笑,輕聲問:「你不懂?」


    白少情臉色沉下去:「是他要你這樣?」


    「除了他,還有誰可以命我這樣?」水雲兒道:「你為何不想想,他這樣到底為了什麽?」


    白少情抿唇沉吟,眼中光華四溢,又轉為深邃,淡淡道:「叵測居心,不想也罷。」


    轉身,推開虛合的房門。院子的池塘被太陽照得白花花的,一陣刺眼。


    「晌午一過就舒服多了。」白少情伸懶腰道:「青樓歌舞處處不同,不知道山西有什麽不同凡響之處。」


    此夜,雷鳴作陪,白少情暢遊青樓。


    錦衣美食、軟語紅鶯,天下最好的,隻要開口,都會有人恭敬送至麵前。


    坐在鶯燕成群的脂粉中,聽山西第一名妓彈唱,白少情心不在焉,斜眼看著窗外樓下的空地。


    「布置青樓的是名高手,可惜,那兒少了兩棵柳樹。」修長的手指一指那塊空地。


    刻意喝下幾杯美人送上的好酒,不覺有些醉意。


    「公子,奴家剛才唱的曲子可還滿意?」


    「來,再喝一口。」


    「春兒不依啊,春兒也要像姐姐一樣和公子共飲一杯……」


    白少情來者不拒,左擁右抱。他是雷大老板的貴客,自然人人奉承。


    「雷鳴,」白少情直呼在武林中叱吒十數年的高手姓名,「來,喝酒!」


    「是,公子喝得痛快就好。」教主的徒弟,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白少情昂頭,又灌一杯。


    當他搖晃著腳步被雷鳴小心翼翼地扶出青樓時,卻看見空地上已經多了兩棵柳樹。


    土色新鮮,顯然是剛剛才匆忙栽種的。


    「辦事果然不錯。」他拍拍雷鳴的肩膀。


    雷鳴諂笑,小聲道:「這是屬下的本分。」正義教保密為先,在有人的地方說話自然要小聲點。


    回到下榻處,揮退雷鳴,轉身關門,白少情猶帶醉意,卻輕輕歎了一聲。


    無盡憂愁,仿佛以這聲歎息為破口,緩緩淌瀉出來。


    他料錯了。


    他以為此行會有陰謀,怎知一路行來風平浪靜,正義教上下對他奉若神明,命令無一不遵,水雲兒更是百般配合,顯示他在教中的超然地位。


    他以為入青樓會招封龍忌諱,水雲兒即使不阻止也會暗地裏使壞,誰知大醉已經幾場,卻沒有一個人出來說他的不是。


    現在,自己倒真成了一個專橫跋扈,不務正業,以封龍名頭到處作惡的紈絝子弟。


    白少情教訓過無數紈絝子弟,卻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當紈絝子弟的一天。


    他嚐遍了人間美食,享遍了人間種種最極致的享受。除了不能看望母親外,封龍似乎給了他一切好東西。


    半月,正義教「蝙蝠公子」聲名鵲起。


    白少情沒有查看教務,他利用封龍所給的一切,肆無忌憚地做一些他早就想做的事。


    他以蝙蝠公子之名闖入山東萬人莊,搶了莊裏珍藏了百年的夜夜碧心丹;他蒙著麵具,帶領正義教中高手直入白家山莊,搗毀宋香漓的靈堂,點了白莫然和兩個兒子的穴道,當著他們的麵,用火把點燃靈堂的幔子。


    他看著熊熊大火,吞噬了自己成長的地方。


    離開前,白少情貼在白莫然的耳邊道:「你從來不當我是兒子,我也從來不當你是父親。不過從今之後,隻有我可以代表白家。宋香漓為她兩個兒子守住的東西,如今都是我的。」


    白莫然的眼中,閃過最惡毒的憤恨和極端的絕望。


    白少情冷冷回望他最後一眼,走了出去。身後,是熊熊火焰,以及和自己有血緣之親的父親兄弟。


    他殺了想殺的人,燒了想燒的地方,搶了想搶的東西,然後找最美的地方散心,帶著如花似玉其實厲害無比的水雲兒到處吃喝玩樂,處處眾星拱月的排場,處處至高無上的尊崇。


    卻,並沒有不亦樂乎。


    今夜,喝過山西的花酒,醉意湧上來,竟是酸酸澀澀,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恣意放縱後,居然隻餘滿腹空虛。


    白少情歎氣。


    他已有醉意,又不想入睡。在房中徘徊,最後取出古琴。


    雙手平穩地托著古琴細瞧,唇才微微向上揚起,仿佛看到老朋友。


    焚香,放琴,平心靜氣瞑目片刻,指尖方輕輕一挑。


    悠遠的音,從琴弦的顫動中跳了出來,繞上屋梁。幽怨空虛,緩緩充滿屋子,在白少情孤寂的身影旁輕輕掠過。


    窗外,簫聲忽起,如投石入湖,激起層層漣漪,低沉似情人低語,纏綿至如歌如泣。


    白少情抬起清澈的眸子,右手輕按琴弦,琴聲頓停。


    簫聲也立即停了下來。片刻間,萬籟俱靜。


    有人推門。


    「是你?」


    封龍持簫,站在門外,依然玉樹臨風,俊雅不凡。他笑道:「當然是我。」


    白少情冷眼看他。


    封龍走近:「出來十五天,你做了不少事情。」


    「對。」


    「殺了不少人?」


    「對。」


    「可惜。」


    「可惜?」白少情偏頭,「封大教主居然憐惜人命?真是武林奇聞。」


    封龍微笑,「你殺的人,十個有九個定然欺負過你。一刀殺了豈不便宜?」


    白少情默然。


    封龍又問:「你燒了白家山莊?」


    「不錯。」


    「那白莫然……」


    「和他的兩個兒子都被我活活燒死了。」白少情語氣刻薄,冷笑道:「你徒弟心狠手辣,對親人都不留情,日後對付起你來,自然也不會客氣。」


    封龍緩緩迫身過來,將白少情按在椅上,居高臨下,凝視不語。


    沉重的壓迫感從深邃的眼中而來,白少情被封龍這樣一看,頓時湧起無處遁形的感覺。


    「白家山莊被燒了,不是很好嗎?」封龍笑道:「你若是要燒它,一定有該燒的理由。你好不容易把它燒了,心裏一定很高興。你這麽高興,一定狠想和人分享。」他的笑容,讓人情不自禁的覺得安心可信。


    聽他用低沉的聲音連說三個「一定」,白少情刹那間居然熱淚盈眶。


    封龍輕道:「你可以把想說的話,都告訴我。」


    清冷的眸中出現粼粼水波,白少情臉上的哀傷令他的俊美更驚心動魄。他抬眼顫顫地盯住封龍片刻。


    封龍大手一摟,將他摟在胸前,彷彿白少情是一隻需要照顧的雛鳥般。風聲呼呼,他帶著白少情躍上屋頂,在明月下享受拂麵的清風。


    白少情此刻似乎卸下了防備和偽裝,安分地躺在封龍大腿上,仰望天空那輪明月。


    他怔怔看著天空,彷彿想把無盡蒼穹看穿。封龍低頭,指尖在他發端處輕輕撫摸。


    許久,白少情才長長地歎了口氣。「我燒了白家山莊。」


    「對,你燒了。」


    「我殺了白莫然,白少信,白少禮。」


    「對,你殺了。」


    「我還毀了宋香漓的靈堂,將她的骨灰撒到大路,讓千人踩,萬人踏。」


    「不錯。」封龍輕聲道:「你做得很好。」


    「恐怕隻有你才會誇我做得好。這些事,即使是娘,也不會說我做得好。」白少情苦笑。但很快地,他的表情變得激動,隱藏在深處的陳年往事,似乎要在瞬間破繭而出。他咬牙道:「可我不後悔,就算有錯,我也絕不後悔。我曾發過誓,終有一日要將白家山莊一把火燒了。」


    封龍還是輕輕的點頭,「你不用後悔。再說,你也沒有錯。」他的語氣雖輕,裏麵卻有霸主般的肯定,就像世間萬事,隻要他說是對的,那便是對的,再不容置疑。


    「宋香漓很狠,她恨不得殺了我,卻沒動手。從小到大,她總是用看不見的方法折磨我。」白少情輕輕道:「白莫然說我小時候身體極差,所以不能學白家武藝。其實,我是被宋香漓命在冰天雪地裏罰跪,才落了病根。」


    封龍的手,一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白少情的肩膀。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白少情。


    「他們都欺負我,用盡各種匪夷所思的方法。我的衣服有時會乎然變成破布,我的鞋子有時會忽然在底下出現一個大洞。白莫然看我的眼光,就像看一隻不得不容忍的髒老鼠。我的存在,破壞了他們在武林中如傳說般動聽的愛情,毀了他頭上癡情公子的光環。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他的兒子。」


    封龍歎氣,「虎毒不食兒,有的人卻是連老虎都不如。」


    「至於白少言和白少禮,哼,都是道貌岸然,禽獸心腸,要不是我百般隱忍周旋,他們……他們早……」白少情驀然閉上眼睛,緊緊咬牙。


    攥緊的拳頭被人輕輕握住。封龍的唇邊,帶著往日的微笑。


    「不要怕,白家山莊已經不在。」封龍欣然道:「你是白家唯一後人。白少情,已經代表武林白家。」


    「我是蝙蝠,不是白少情。」


    「你是我的蝙蝠,是江湖的白少情。」


    「荒謬!」


    「不荒謬。」對著脆弱的絕美表情,封龍毫不猶豫地低頭吻下,甜蜜清香,如夢中般醉人。「我答應過,你在不會受人欺淩。你是白家公子,是正義教蝙蝠公子,是武林盟主之弟,是正義教主之徒。正道人人敬佩你,邪道個個懼怕你。我要天下人都寵著你,捧著你,讓你富有四海,隨心所欲。」


    「富有四海,隨心所欲?」白少情怔怔看著封龍。


    封龍溫柔地看著他,「但你真真正正的,隻是我的蝙蝠兒。」


    白少情與他對望,癡癡道:「封龍,為何如此?」


    「因為,」封龍歎氣,「你受地苦楚,實在太多了。」


    白少情眼中的水波,忽然急劇顫動起來,仿佛風浪在即。他的唇輕輕抿著,惹得人隻想吻開那道無奈的苦澀。他的臉,被月光映出一圈光暈,美得不可方物。


    天漸漸灰濛,周圍的景物開始隱隱約約露出點輪廓。


    一切安靜得不可思議。


    就在這時,白少情動了。


    他前一刻還深情地,帶著曾被傷害的脆弱,忘乎所以地凝視著封龍;下一刻,卻像半空中俯身衝下的鷲鷹,用最淩厲的氣勢動了起來。


    一直乖乖垂在封龍背後的手,忽然靈巧地跳動,一眨眼的功夫,即點了封龍背上九處大穴。


    這九指耗盡了白少情儲蓄以久的所有功力,選擇了最無懈可擊的時機,用了最完美無缺的戰術。


    白少情看著僵硬的封龍,緩緩笑了起來,「是不是很驚訝?」


    封龍看他片刻,歎道:「其實,也沒什麽可驚訝的。」


    「你一定以為我以被你馴得服服貼貼,一定以為虛情假意可以讓我感動得無以名狀,一定以為可以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上。」他也連說了三個「一定」,一句比一句更憤怒。


    封龍苦笑,「我隻是以為,當你得道一切時,會像我一樣,覺得空虛;也會像我一樣,想找個人說說話。」


    白少情一愣,烏黑的眸子瞪了封龍片刻,森冷道:「我為何要和你說話?比起宋香漓,白莫然,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你害我騙我淩辱我玩弄我脅迫我……世上沒有比你更可恨的人。」他咬牙切齒,從封龍腰間抽出碧綠劍橫在封龍頸旁,「我知道你有秘門心法可以與水雲兒姐妹保持聯絡。你快要那死丫頭送我娘來和我會合,否則,我先刺瞎你的眼睛。」


    「你威脅我?」封龍緩緩道:「你忘性真大,這麽快就忘了我給你的教訓。」


    白少情冷笑,「看來我不該刺瞎你的眼睛,應該先割了你的舌頭。哦,橫天逆日功廢不了,但不知橫天逆日功是否可以讓斷了的經絡衝生?讓我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再慢慢一點一點切下你的舌頭。」


    「你忍心這樣對我?」封龍還是歎氣。


    「為何不忍心?」


    白少情揮劍,但碧綠劍還沒有揮動,手臂卻忽然麻了。就像被螞蟻在關節處輕輕咬了一口,他的手一鬆,碧綠劍掉了下來,在碰到地麵前,被一支沉穩的手接住。


    手臂的麻痹,片刻蔓延到全身。不敢置信地軟軟倒下時,白少情對上封龍戲謔的眼睛。


    「小蝙蝠兒,我怎麽可能被同一套點穴法製伏兩次?」封龍貼著他的耳朵輕咬。


    全身,泛起猶如掉入冰窟的寒氣。


    白少情被放回房中。


    次日,烈日中天時,封龍入房,解開白少情身上的穴道。


    「你為何不折磨我?」白少情坐在床邊,板著臉問。


    「嗯?」


    「我偷襲你,又被你擒住,為何你不狠狠折磨我?」白少情冷冷道:「眥銖必報,乃正義教作風。」


    「我何必折磨你?」封龍笑,伸手撫摸白少情俊臉,「我發現,對小蝙蝠兒越好,小蝙蝠兒越受不了呢!我偏偏疼你嗬乎你,你又奈何?」


    白少情冰冷的麵具瞬間被打破了一層。他惡狠狠地盯著封龍的笑臉,好不容易才忍下火氣,冷冷道:「多謝大哥。」


    「你還知道我是大哥。」封龍笑得親切非常,忽道:「少情,可還記得我們四處遊玩那幾天?」


    白少情默然。


    怎會忘記?他假裝不會武功,封龍抱著他騰雲駕霧,去看飛瀑下的銀河。


    封龍道:「我們一路回總壇,途中可以順道遊玩。這次,隻有我和你。」


    「水雲兒呢?」


    「她有事要做,不和我們一道。」


    看著封龍的微笑,白少情忽然有點害怕。因為在他心底,居然也隱隱盼望這次的遊玩。


    因為害怕。所以更加憤怒。他無法裝出恬靜的笑容,眼中透出毫不掩飾的恨意和倔強,瞅著封龍。


    半晌,他不解道:「封大教主,天下還有什麽寶藏是你解不開,而我知道如何解開的呢?」


    「有一樣。」封龍盯著他,淺笑。


    烈日當空,揚州此刻,柳條一定青翠動人。


    兩人從山西出發,一路悠然遊玩。封龍雖沒有帶下屬,行程的食宿卻早有人提前辦理,吃的不用說,絕對是當地最好的特色菜肴,住的也是當地最舒適的院落。


    白少情一邊暗自警覺,不要中了封龍的圈套,一邊跟著燈龍,與他鬥嘴暢談各地風物,偶爾讓封龍指點一下武功招式,進步神速。


    漸漸的,當日那個敦厚溫柔的大哥形象,竟又仿佛與封龍重疊起來。白少情幾度驚心,不斷提醒自己小心,偏偏又忍不住回憶當日種種。


    「獨立窗前,形影孤單。」封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又在想念你娘?」


    「為何不讓我見娘?」


    「為何一定要見她?」


    白少情轉身,淡然的眸中藏著疑惑,「你若想我對你順服,最好用懷柔政策。讓我見娘,我自然會懂得怎麽做。」


    「在你心中,天下隻有你娘一個人。」封龍問:「少情,若有一天你娘不在了,那你如何?」


    「娘不在了?」白少情臉色蒼白,仿佛終於麵臨極不想麵對的問題,猛然抓住窗邊欄杆。「娘怎麽會不在?娘不可能不在的。」


    「她畢竟會老,老人總會死得比年輕人早一點。」


    「娘不會死。她如果死了,我一定殺了你。」白少情驀然轉身,緊張的瞪著封龍,「難道你為了報仇,竟然……竟然……」他心中害怕,嘴唇顫動,居然說不出後麵的猜測。


    封龍搖頭,「我怎會如此?」


    白少情鬆了口氣,神色稍緩。「娘不會死,你不要胡說。」


    「她如果死了,你還可以活嗎?」


    「我?」白少情猛然抬頭。


    「你還可以繼續活下去嗎?」封龍拽住他的手臂,輕聲問:「生命如此痛苦,你為誰而活?」


    茫然的眼睛看著封龍,漸漸又有了焦距。白少情啟齒,「我的事,與你無關。」


    封龍凝視著他,忽然狠狠把他扯到胸前,低頭狠吻。


    熱烈的氣息撲麵而來,凶狠的,掠奪似的親吻在下巴,臉,唇,耳,頸後,留下一處又一處痕跡。


    「小蝙蝠兒,不要永遠把心思停留在你娘身上。她不是陪伴你一生的人,也不應是你生命的支撐。」


    「她是。」細碎的**從唇邊溢出,白少情咬著細白牙齒,承受封龍的掠奪。


    「她不是,我才是。」宣告似的深吻懷裏動彈不得的蝙蝠兒,封龍的聲音無比凝重。「我才是伴著你的人,隻有我才是。」


    他不要蝙蝠兒有朝一日失去生活的信心。少情必須學會母親不是生命中的一切,他遲早要麵對失去。早一點學會這點,比事實到來時才倉惶麵對好得多。


    而且,少情的娘,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


    強迫著剝下少情的衣裳,漂亮的身軀和**刻著封印記的鈴鐺露了出來。封龍邪笑著摟著白少情,讓他掙紮不休,最後不甘不願地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這隻桀敖不馴的蝙蝠,睡著時卻莫名乖巧。合上的睫毛又長又黑,偶爾顫動著,仿佛將要醒來。


    封龍低頭,輕吻不斷。


    「你真真正正的,隻會是我的小蝙蝠兒。」


    溫柔低語,白少情注定無緣聽見。封龍唇邊那絲動人的微笑,他也不曾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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