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秋天,後花園的景色也不比春夏兩季絢爛。宮人們早早收拾了落葉枯枝,在督促下擺好眾多飲宴用的矮幾。


    國宴,其實也隻是吃排場。何況有皇帝在場,又是招待外來的使者團,眾人隻是淺嚐麵前的飲食,附和著笑上兩聲。


    相比之下,玉郎的食相,那可大大出彩。


    “哇哇,關東玉米肘子!”


    抱著油淋淋的肘子低頭大啃時,這早已在九王府搗蛋聞名京城的漂亮小子還稍微安靜一點。


    等吃了一半,又對肘子覺得膩味起來,轉身就把剩下的半隻肘子塞給身邊的九王爺,嘿嘿道:“難得國宴,怎麽也要吃個夠本。笙兒,這肘子味道不錯,先幫我拿著,別客氣,你要想吃,也可以咬上兩口。我嚐嚐別的。”提起筷子,又朝麵前的浮皮苦瓜下手。


    眾臣一臉同情地看著九王爺,九王爺卻甘之若貽,笑得甜蜜蜜,捧著那被啃得不成樣子的肘子,柔聲道:“這是王宮裏新來的廚子做的,最拿手就是關東菜。你要是喜歡,我們王府也找一個關東廚子。”


    “嗯,好。”


    “嚐嚐這個。”一筷子遞到玉郎嘴前。


    “好吃!”


    偌大國宴,玉郎努力上竄下跳。


    禮部官員心疼地看著隆重安排,莊嚴周到的國宴被這小兔崽子攪和成一團稀粥,恨得青筋暴跳又如何?


    一向不容人君前失禮的皇上還沒有作聲呢。


    “那這個呢?”


    “這個我們王府廚子也會做,嘿,還是我們那裏做得地道些。哎呀笙兒,這味醬瓜做得好,禦廚房裏還有沒有,等我走的時候帶兩壇子回去……咦,怎麽國宴就這幾道菜?笙兒,是不是皇帝的菜比我們多幾款?”嚐遍了麵前的菜,雖然已經打著飽嗝,玉郎卻又仰頭找皇帝的菜。


    目光一轉,不知看到什麽,玉郎頓時一臉戒備神情,從桌前退到九王爺耳邊,嘀咕道:“喂,你那個皇帝二哥幹嘛老看著我?”


    九王爺失笑。


    這家夥看來已經吃飽了,總算知道觀察一下周圍情況。


    何止皇帝,整個後花園的人,使者團,大臣,伺候的太監宮女們,哪個不盯著他看。


    “沒事。”九王爺用溫熱的毛巾幫他抹幹淨手:“皇上對你沒惡意。”


    “沒惡意?哼。”


    雖然有一大肚子新仇舊恨,不過進宮前笙兒千叮萬囑,說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玉郎還是聰明地隻哼哼了一下,用警惕的目光表示他對九王爺的二哥記憶猶深。


    “玉郎……”


    一聲清朗的召喚傳到耳邊,玉郎一聽那把難以忘記的陰森森的男聲,頓時反射性跳了起來:“什麽事?二王……”又挨了九王爺一扯。


    玉郎吃疼,狠狠低頭瞪了心上人一眼,隻得又改口道:“皇上。”


    他們兩人的小動作都被看皇帝看在眼裏,雖是唇角含著春風般的君主的笑意,心裏卻不免一陣不舒服。


    四海之主既然不舒服,你們都要陪著不舒服。


    皇帝嘴角勾起的弧度讓熟悉他的九王爺和眾臣都暗暗哆嗦了一下。


    來了,來了。


    大家停了筷,偷偷抬眼瞧著,屏息等著。


    隻有玉郎少了根筋,懵懂未知,九王爺悄悄扯他兩下,他反而把滿嘴油都蹭九王爺袖子上了。


    皇帝矜持地飲了手上的溫酒,問:“今天去見了太後,都得了些什麽賞賜?”


    “太後的賞賜?”


    糟糕,這家夥不會想敲我竹杠吧?好不容易進一回宮,冒著見你這壞蛋的危險,才討了幾樣亮晶晶的寶貝,可千萬不能讓你圖了去。玉郎眼睛亂轉:“太後就是賞賜了幾個碗碟什麽的,白的黑的紅的。我可是知道宮廷規矩的,太後是宮廷裏最尊貴的人,她賞的東西就算皇上也不可以收回。”


    那一臉警惕的表情,毫不掩飾地把心思都寫在麵上了,別說皇帝,就連使者團的人也看出究竟。


    有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九王爺想到這畢竟是國宴,雖然兄弟情誼深厚,當他二哥當了皇帝後越發陰鷙,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翻了臉,忙站起來,躬身道:“皇上,玉郎很少進宮,不懂禮節。不如讓臣弟帶他下去吧。”


    “我哪有不懂禮節?”玉郎怒視:“我還沒吃飽呢。”


    九王爺在桌下輕輕踢了他一腳,見他仍怒氣衝衝地瞪著自己,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聽我一回。回王府給你好東西玩。”


    玉郎眼睛一亮,低聲道:“難不成你又從哪裏找了本新的春宮圖?”一臉眉飛色舞。


    兩人一旦竊竊私語,便如忘了身在國宴中。眾大臣麵麵相覷,看他們嘟囔來嘟囔去。


    這個時候,皇帝忽然開口了。


    “收了。”


    皇帝就是皇帝,隻說了兩個字,旁邊就有侍衛高高應了一聲:“是!”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玉郎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過來了,問九王爺:“他剛剛說收了什麽?”


    “你今天在宮裏得的東西。”九王爺還沒開口,皇帝紆尊降貴,開了龍口回答。


    “什麽?”玉郎驚叫:“那是太後賞我的寶貝,不可以這樣就收了!”


    “不錯,是不可以就這樣收了。”皇帝點頭:“既然是太後賞的,也該知會一下太後。派個人去見太後,就說玉郎君前失禮,賞賜都被沒收了。”


    “我……”


    “再敢君前失禮,朕就下旨要九弟進宮陪太後一個月,不許回王府。”皇帝冷冷道。


    “你……”也太惡毒了吧?


    九王爺再也忍不住,一把捂了他的嘴:“你還敢開口?真想我在宮裏待一個月嗎?”


    皇帝哥哥,你這個罰玉郎還是罰我啊?


    玉郎雖然硬氣,不過也不是傻子,哼哼兩聲,對九王爺磨牙道:“就知道你帶我進宮沒好事,原來是故意讓我被人欺負的。”狠狠咬了九王爺虎口一下。


    皇帝見九弟眉頭驟擰,知道他挨的一咬不淺,心裏爽快了點,眉目裏總算帶了點快意,輪廓變得比往常柔和了點。


    他從容地挨著背墊,修長指尖緩緩轉著酒杯,打量著腳底下這些任他主宰的芸芸眾生,渾不知自己也正被另一個男人悄悄打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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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飲宴下來,天色漸暗,侍衛們點了大量火把,布置在花園四周。也許是到了秋天,秋意也讓人心裏發涼,分外感覺疲倦。


    確實是應該疲倦的,他這個天下的主子,早上處理國務,午間召見大臣,下午接見使者團,晚宴,誰比他更累。


    偏一點倦意也不能露。


    “皇上,後花園裏的燭火都準備好了。”


    吩咐撤宴後,還有夜遊後花園的活動。這是禮部官員特意添加的一個宴後節目,因為契丹日漸強大,天朝需要給予使者團一點特殊的榮幸來籠絡契丹王。皇帝早些時候看這個主意還覺得挺新鮮的,點頭答應了,此刻卻覺得禮部的官員愚笨如豬。


    怎麽也不想想皇帝會多累?


    皇帝暗蓄著怒意,卻不好發作。目光若有若無地向後一橫,駭得眾位禮部官員一頭冷汗。


    天啊,這位主子又是哪裏不滿意了?我們差事做的不錯呀。


    嗯……


    玉郎,說不定又是賀玉郎這小兔崽子惹禍!


    冷汗淋漓的禮部官員跟在後麵,皇帝充當著盡責的主人,在王宮的後花園中緩緩領著眾人賞玩。


    “蒼諾王子,這株就是秋天開花的紫芙蓉。”一旁引領解說的小福子盡職盡責:“這可是稀世珍品,天下隻有這麽一株。您請看,秋風一起,它這裏就有個一個小花苞,開的時候**深紫,沒看過的人想不出它有多漂亮。”


    使者團眾人嘖嘖稱奇。


    玉郎也不知從那裏竄了出來:“什麽好花,我看看。”


    “玉郎,小心別動……”九王爺話音未落,隻聽見喀嚓一聲。


    這下連皇帝也不僅轉頭看了過去,玉郎站在那芙蓉旁,一臉呆相。


    一條光禿禿的**在風中豎立。


    “我可什麽都沒幹。”玉郎攤開雙手。


    眾人縱使知道皇帝寵著九王爺,也不由把心懸了起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當著契丹使團的麵,誰也不知道這位說變臉就變臉的皇帝會怎麽發落。


    玉郎看著忽然安靜下來的周圍,大叫不妙,連忙一臉無辜地看向九王爺:“真的,笙兒看見我沒有幹什麽,是不是?”


    他倒是真的什麽都沒幹,不過興衝衝看花一時煞不住腳步,滑了一下,恰好**的旁枝勾住他的衣服……


    喀嚓。


    好端端一棵紫芙蓉,遭了無妄之災。


    九王爺無話可說:“唉,你真是……”轉頭看著不作聲的皇帝:“皇上,臣弟願領責……”


    未跪下去,皇帝冷冷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使團在這看著,免了你一跪。放心,罰是一定會罰的,今晚回王府後,給我好好在府裏等著旨意。”


    “遵旨。”


    九王爺應了一聲,轉頭向玉郎打眼色。


    帶你入宮,我就知道今天逃不掉被二哥罰。


    玉郎看懂他的意思,向他大作鬼臉。


    兩人知道跟著皇帝除了受罰還是受罰,故意慢慢墜在後麵,離了大隊人馬,一溜煙手攜手跑到別處胡鬧去。


    或許是因為折了一株紫芙蓉,皇帝一直陰鷙著臉,越發顯露皇帝的威嚴,領著眾人在後花園裏遊了一趟,回到湖心亭。


    “皇上,接下來,該賞玩使者團送上的禮物了。”小太監在身邊小聲提醒。


    亭子裏擺了一方盤一方盤的禮物,都是契丹使者團送上來的。宮女們掀開了上麵的紅巾,各種見過的沒見過的東西展露出來。


    不過又是走過場的東西,美其名曰賞玩,就是大概向使者團表示皇帝對他們的禮物挺喜歡而已。


    皇帝隨意地拿起堆在最上麵的一把小弩,輕輕扳了扳,如此小的弓弩,竟不能一下子扳不開。


    難道契丹人臂力都如此厲害?


    正想著,身後卻忽然有了男人的聲音:“皇上,這把小弩是有機關的。”


    帶著異國腔調的聲音充滿磁性,靠得太近了,又是忽然響起,皇帝簡直以為有人貼著他的耳朵說話似的。


    猛一轉身,那位契丹王子放大的臉就在眼前,近到讓人驚訝的地步。


    皇帝心神猛震。


    他已很久沒有和人如此貼近過,就連他的皇後,平日相見,也是遵守禮數站得隔了半丈。


    他是天子,天下人的主子,沒人能和他並肩而站。


    這位契丹王子,怎敢如此大膽?雖然笑得毫無惡意,但也太冒昧了。


    “這是我們契丹最新研製的遠端弩,雖然看起來很小,但設計了特殊的扣扳,所以射程可以很遠。”契丹王子耐心地解說著,用手指著弩下麵一個突起的小木柄:“皇上請看,要扳開這個,須先按壓此處。”


    邊說著,邊示範起來。


    仿佛為了尊重這位天朝的皇帝,契丹王子沒有將小弩從皇帝手上取下。帶著令人無法生出厭惡的笑容,竟從後至前,伸出雙臂,猝不及防地,握住了皇帝拿著弩的雙手。


    “就這樣,雙手握緊。”契丹人身軀高大,手也較中原人長上少許。這樣的動作,一點也不吃力。


    “然後,用手按壓下麵的木柄……”耐心細致,有條不紊地教導著,契丹王子本人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身邊氣氛的詭異。


    天朝大臣們突出的眼睛,幾乎可以媲美九王府中被暴喂過度而一命嗚呼的金魚。


    無論契丹王子的語氣有多麽自然,教得多麽好,但至高無上,永遠威嚴矜持的皇上,被一位異國王子過度貼近,卻是不爭的事實。


    就連皇後本人,也不曾在眾臣麵前和皇上這樣親近過。


    何況,他們的姿勢,根本就是皇上被契丹王子從身後摟著,教導用弩嘛。


    “這個小弩目前還是剛剛研製出來,所以使用還不甚簡便。”蒼諾王子悉心講解。


    大臣們戰戰兢兢,勉強自己帶著一臉欣賞觀看他們的皇帝被契丹王子擁抱在懷裏,切磋新式武器。


    雖然此情此景,實在是……天朝上國……禮儀之邦……有礙觀瞻……


    不過,不能開口。


    古有三國桃源結義,孔諸弟子也有同榻而眠的,坦蕩男兒,心胸自寬。


    現在皇上和契丹王子不過是摟抱一下,也隻是為了嚐試新的武器威力,絕對別無他意。肢體如此親密接觸,雖然與本朝風俗不合,但說不定恰好是契丹蠻族的風俗呢。


    再說,皇上好強天下皆知,誰敢冒掉腦袋的風險,咳嗽一聲,莊重地說:“蒼諾王子,請放開我們皇上。”


    這等言語一出口,豈非認同他們的皇上被人占了便宜?


    這種有關國體的烏龍誤會,怎麽可以犯?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何況,契丹的軍力……


    “這個地方,不能捏得太緊……”蒼諾王子繼續講解。


    穿著龍袍的天子,已經把那弩的模樣扔到九霄雲外。


    他已經石化了。


    這個人,竟敢如此大膽。蠻族,果然是蠻族!


    如果是本國人,一定立即處死。


    雖是無心,但蠻族可恨!我堂堂禮儀之邦,天朝上國。


    但兩國相爭,尚且不斬來使。


    何況,契丹的軍力……


    皇帝心裏複雜的想法一絲也沒有泄漏出來,從容威儀地開口:“蒼諾王子,朕……”


    “皇上,現在可以按扳扣了。” 男人教得全心全意,態度十二分殷勤。


    他的胸膛貼在皇帝的背上,透過繡工華麗的龍袍,熱度漸漸滲入。


    “看著前麵,想射哪裏,對著準線……”


    耳朵癢癢的,熱熱的,聲音卻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大膽!怎敢如此大膽?


    滲來的體溫,暖和得使真龍天子幾乎震怒。從沒有人,敢這樣大膽地擁抱著他。就算是無心地,就算是不懂禮節的,率性的冒犯,也沒有。


    “按扳扣,就是這樣。”


    皇帝感受到蒼諾手指的力度,蒼諾正握著他的手。他的龍手,竟會這樣被人隨意緊緊握著。


    住手!你給朕住手!要不是考慮你契丹現在的國力,朕當場就不留顏麵給你兩個耳光。


    咳嗽一聲,皇帝的聲音已經攙和了故意讓人聽出的不悅:“蒼諾王子,朕已經明白……”


    “扣。”蒼諾低喝。


    皇帝隨著他的指尖動向按下了扳扣。簌的一聲,破風聲響起,一枚短箭穿越湖麵,直直插入對麵的花圃中。


    契丹一定非常炎熱,他們的王子渾身都像有熔岩在流竄,就連手指也是。皇帝修飾保養得圓潤修長的指,被蒼諾火熱的指覆蓋著,燙得幾乎軟下來,沒了骨頭。


    “好!王子射得好啊!”使者團眾人鼓掌叫好,和他們的王子一樣,這些來自契丹的大漢似乎對於詭異的氣氛無所察覺,深為天朝皇帝和蒼諾王子的融洽相處感到由衷高興。


    皇帝斜掃自己的大臣。


    打算挨到什麽時候。你們食君之祿,滿腹聖人詩書,就算認為朕在和契丹王子切磋武器,也該開始覺得天子與外人貼得太近有礙觀瞻,出頭請契丹王子收一收手了吧。


    難道要朕親自說:“契丹王子,請放開朕”不成?!


    事與願違。


    聽了契丹使者團眾人的喝彩,天朝臣子們想起自己皇帝的好勝心,也不得不有點表示。


    “好!皇上果然厲害,一學就會。”


    隻能歡欣鼓舞,讚歎溢於言表。


    牽強的笑容,也要擠在臉上:“皇上天賦奇才,這準頭,恐怕我們學上十年八年也比不上。”


    皇上啊,你打算被摟到什麽時候?就算切磋武器,也該知道天子一步一行,都需矜持自重……


    “嗬,小使教錯了呢。”蒼諾看著落箭的方向,笑起來:“發射時,應該稍微向上,這樣射程才能更遠。”笑聲在皇帝的耳膜中輕輕回蕩。


    “再來一箭,可好?”契丹王子和顏悅色,等著皇帝首肯。


    還來?被人摟在懷裏的皇帝一僵。


    還來?眾臣寒毛直豎。


    “想不到契丹竟有這樣的巧弩,倒讓朕大開眼界。”皇帝微笑著,緩和而堅定萬分地推開了這位膽大包天的王子:“多謝王子教導,朕已經學會使用了。”


    如果不是因為契丹的兵力,這個莽漢……


    “隻要明白了,使用起來會很方便。但這種輕弩,製造起來不容易呢。”


    契丹王子一句話,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


    契丹的弓弩製造,可是各國都羨慕的。


    既然是莽漢,說不定會懵懵懂懂說出一些機密來。


    皇帝俊美的輪廓,在月下變得溫和多了:“我朝也有不少匠人,精於弓弩的製造。”


    “當真?”蒼諾王子驚喜地說:“那正好切磋一下。我就是我們契丹最好的弓弩師。不過聽說天朝人隻喜歡讀書,不喜歡練武,所以天朝王族沒人注重弓弩好壞。”


    蠻族就是蠻族,竟這般口無遮攔!


    皇帝顏麵受損,臉上雖然還在微笑,卻有點不大自然:“王子誤會了。天朝王族也有精於弓弩的,例如朕……”的九弟。


    眼角餘光一轉,壓根找不到兄弟們中最精於武功的九王爺,皇帝匆匆吞下話裏的最後三個字。


    又溜了?


    可惡,等解決了契丹使者團,絕不可輕易饒了他們這兩個。


    “啊?天朝皇上竟然也精於此道?”蒼諾王子和使者團眾人臉上崇拜詫異的表情,讓威儀的皇帝實在沒有辦法澄清誤會。


    不過,他從小練習騎馬射箭,倒也不是妄語。


    精於弓弩製造,和精於從他國手上挖掘弓弩製造技術,倒也差不多。


    “那……我可以和天朝皇帝探討一下弓弩製造嗎?”說起弓弩,那個莽漢王子兩眼發光,欣喜不已:“我最近研究了一種宏弩,射程遠……”


    “王子……”契丹使者團裏,老成持重的人還有點頭腦,輕輕提醒了一下。


    “……使用輕便,正打算將它普遍用於軍中……”


    “王子……”


    “來目,你別妨著我說話。隻是如果用於軍中的話,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有待解決……”


    “咳咳!王子殿下……”


    “來目,你幹什麽?”蒼諾王子袖子被人拽了又拽,終於不滿,沉著臉看向下屬:“我正在和皇上討論弓弩,沒看見嗎?”


    四周一片沉默。


    契丹使者團眾人站在王子旁邊,緊閉著嘴,恨不得把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眼睛上,拚命使著眼色。


    尊貴的二王子殿下,我們知道你在談弓弩。


    天朝的軍隊打不過我們軍隊,武器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天朝人正要向你偷學我們的技術呢。


    天朝大臣們束手站在一邊,保持禮貌的微笑。


    不錯,我們要偷師。


    最好用你們的技術製造出我們的弓弩,再用我們的弓弩射你們的屁股。


    哈哈,那時候,契丹的軍力何足道哉?


    “咳,事關貴國技術,王子還是小心,不要多談了。”皇帝輕描淡寫,使一招以退為進。


    蠻族就是蠻族,天朝曆代軍法裏隨便使一招都能對付。


    果然……


    蒼諾不滿地瞪了身後的屬下們一眼,再望向皇帝時,已經換了一臉歡欣不盡的笑容:“不不,請皇上一定抽點時間,和我談談弓弩。弓弩,我經常和我國的弓弩製造師徹夜討論,但還是有一個難題沒能解決。”蒼諾王子對弓弩的熱愛不同凡響,知道皇帝也精通弓弩製造後,看著皇帝的眼神多了兩分熱烈:“不知皇上對於製造弓弩的材料,有沒有研究?”


    “略知一二。”皇帝淡淡道。


    “那真要向皇上請教一下。關於製造弓弩的材料,如果皇上可以給我一點時間,不,一晚……”


    “王子……”再這樣下去,天朝皇帝一晚,不,半晚就會從你嘴裏把我們的秘密全部掏出來。


    蒼諾狠瞪下屬:“你還敢插嘴。”轉向站在一邊的皇帝,殷切地懇求:“皇上,弓弩是精巧的器具,討論時必須心靜,可否找個安靜的地方,避開這些嘈雜的不懂弓弩的人?”


    不可以呀!契丹使者團眾人目光強烈抗議。


    求之不得呀!天朝大臣們盡力忍住賊兮兮的笑容。


    蒼諾王子充滿渴望的眼神看著皇帝。


    “可以。”皇帝緩緩地,矜持地點了一下頭。


    “好!事不宜遲,現在就談,唉,要是早知道皇帝對弓弩有研究,還吃什麽晚宴遊什麽園子,白白浪費了寶貴的時間。來目,你們在這裏等我。”


    “王子啊……”


    “吩咐下去,立即打掃詠譚閣,那裏清淨,就請王子去那裏詳談。”皇帝看一眼群臣:“你們也留下,好好招待其他人。”


    大臣們整齊地回答:“是。”


    皇上放心,我們會看著他們,不讓他們阻撓了皇上的好事的。契丹王子就交給皇上主子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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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詠譚閣也是建在水上,離後花園很遠,地處僻靜,隻有一條橋連著岸邊和詠譚閣。皇帝乃萬乘之尊,安全第一,既然安排了契丹王子和自己單獨相處,必要選一個外人不易侵入,又適合侍衛保護的地方。


    這個詠譚閣正好符合條件,四麵環水,侍衛們守住四周岸邊和橋的入口,保證萬無一失。


    “失禮,王子殿下。天朝規矩,任何人要與皇上單獨商談前,都不得攜帶兵刃。”侍衛頭子笑著解釋。


    “那個當然。”蒼諾大大方方,讓他們把自己搜了個遍。


    “現在可以進去了。”


    “請。”


    詠譚閣裏清幽幹淨,是個套秘密的好地方。皇帝想著自己做的事也不大光彩,索性下了聖旨:“沒有召喚,任何人不得進來。你,給我守著橋頭。”


    “遵旨。”


    打發了所有人,兩人獨處在門窗都關上的詠譚閣。有限的空間裏坐了兩個了不得的人物,一個堂堂天朝皇帝,一個赫赫契丹王子。


    既然有一個晚上,皇帝也不急,悠閑地一揚手:“這是新鮮的雲桂霧茶,王子,請。”


    “皇上,請。”


    珍貴的茶水一飲而盡。


    牛嚼牡丹,唉,蠻族就是蠻族。


    皇帝儀態極佳地端起茶碗,小啜了一口。不愧天朝上國之主,氣度華貴,威儀暗逸。


    下一秒,茶碗從手中掉下。


    “小心。”蒼諾王子一聲低呼,彎腰伸手一抄,撈住精致昂貴的禦用白玉杯。


    好快的身手。


    皇帝挨在椅內,內心驚愕震驚。


    全身無力,癱軟不能動彈,有人下毒?


    什麽毒這般厲害?什麽毒這般神不知鬼不覺?


    誰,如此大膽?


    皇帝犀利的目光刺向蒼諾。


    不過看起來不像,圖窮了,匕首就會現出來。毒已經中了,可蒼諾沒有露出猙獰麵目,反而一臉關切:“皇上,你還好嗎?”


    不好,非常不好。


    茶水潑到龍袍上,大腿根部濕了一片,雖不是開水,那個敏感的地方,也被燙得一陣陣疼。


    蒼諾目光一轉,停在他濕漉漉的下身上。


    “皇上你被燙傷了?”


    “下毒……有人下毒,來人,來人啊……”皇帝張嘴,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像母蚊子一樣。


    詠譚閣關緊了門窗,侍衛們都守在橋頭岸邊,除非他們是公蚊子,否則不可能聽得見皇帝說什麽。


    糟了。


    更糟的在後麵。


    “你……你幹什麽?”


    “幫你把衣服脫下來弄幹。”蒼諾王子好心腸地忙著,三兩下剝了皇帝被茶水弄濕的褲子,濕漉漉的龍袍從下麵卷起來,塞進腰帶裏。


    真龍天子修長的雙腿袒露出來,鍛煉得不錯的起伏線條被細膩的皮膚包裹著,大腿根部通紅一片,那是被熱茶燙的。


    “幸好,沒有起泡,隻是紅了一點。”


    一陣涼風掠過赤裸的下身,皇帝幾乎氣得背過氣去。


    “放肆……你……你給朕……”他活了一輩子,不曾如此丟過臉。


    “哦,皇上是不習慣給人看見吧。都是男人,有什麽要緊的?這樣吧,”蒼諾豪爽地脫下外套,蓋在皇帝腰上:“蓋一蓋,是不是好多了?”


    “好……好……”好個屁!


    真龍天子氣得嘴唇發抖。


    “來人……來人……來……”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擠出來的也隻是蚊子哼哼聲。


    “皇上不必擔心褲子,我這就幫你弄一條幹淨的去,很快回來。請皇上放心,這事我會保密。” 天朝的人都愛麵子。


    蒼諾把皇帝的龍褲纏成一團,放進懷裏,出去,小心掩了門。


    皇帝獨自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發青。


    怎會如何?怎麽會如此!


    誰下毒?怎麽中的毒?


    下毒猶可忍,可怎麽……怎麽被剝了褲子?皇帝恨不得一腳把桌上的白玉茶碗踹個粉身碎骨,卻頹然發現自己連握緊拳頭的力氣都沒有。


    來人,來人啊!救駕!


    那些侍衛,沒個機靈的,就不知道進來看看?


    都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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