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如此期待——


    失去的,才是最珍貴的。


    ***


    當晚的篝火會,真是熱鬧非常,人多已經很熱鬧,如果每一個人偏偏又那麽熱情,那就更是熱鬧得不堪。


    夜尋被一臉神色飛揚的開龍象老鷹抓小雞一樣拖進人群中,迫不得已成為眾人的目標。演水完全沒有了早上在夜尋麵前紅透了臉的記憶,雲一般飄了過來,故意踩了大塊頭開龍既痛苦又甜蜜的一腳,半強迫地拉著夜尋跳起舞來。她的舞果然跳得極好,夜尋淩亂的步法,居然沒有踩到她一腳。


    “大家好象很高興。”夜尋有點不明白,不過是一個人加入平等軍而已,為什麽會這麽隆重?


    演水一邊拉著夜尋團團轉,不時做出優美的姿勢,引得一旁觀看的開龍瞪大雙眼,開心笑道:


    “當然啊,已經很久沒有人加入平等軍了。而且,開龍今天到處為你宣傳戰績,告訴所有人聽,你是他的好兄弟呢!”


    夜尋不由側頭看了一眼那頭莽撞的紅頭大牛,想來那個什麽殺了幾百個敵人的話就是他誇出來的。又問道;


    “對了,為什麽很久沒有人加入平等軍?”


    “這個嘛……封旗沒有派兵攻打我們,開始的時候確實有很多外族投靠,可是……”演水撇撇嘴:


    “自從夏爾執掌了朝政以後,他就采取了安撫政策……”


    “什麽!夏爾!”夜尋驚叫起來。


    夏爾居然執掌了朝政?真是沒有想到。


    不但夜尋沒有想到,連夏爾本身都沒有想到。封旗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表達對夜尋的思念。


    封旗放棄了所有的政務,他似乎要用所有的時間,去找尋和思念夜尋。


    封旗依然如當日一般威武英俊,甚至沒有絲毫憔悴,是夜尋的紫眸之血的緣故嗎?


    五年,是多長的時間啊。


    封旗除了不理政務,依然狂暴如常,大概侍從們都沒有感覺到君王的重大改變。隻是,寢宮再也不許其他人進來,除了夏爾。


    封旗總是喜歡靠在窗台上,將美酒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喉嚨,一直盯著夜尋曾經住過的院子,仿佛要把那裏的圍牆盯出一個洞來。


    五年了,封旗沒有對夏爾打罵過一次,他甚至沒有冷淡夏爾。相反,在五年中,他隻和夏爾在一起交歡。在別人的眼裏,或許陛下已經愛上了夏爾將軍,在崇尚武力和男色的國度裏,這是被人所稱頌的。


    以往所渴求的,已經完全實現了。夏爾卻隻覺得苦澀,每一次麵對封旗,隻有苦澀可以形容。


    這是他的陛下嗎?


    封旗所有的內心,向夏爾開放。他居然放棄了一向的尊嚴,向夏爾完整地述說他心裏的愛慕——對夜尋,對夏爾。


    無數個火熱的夜晚,封旗喘息著吻遍夏爾的每一寸肌膚,還會溫柔地問:“夏爾,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夏爾,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想伸手摸摸你的頭發,象這樣……”


    封旗會輕柔地撫摸夏爾的頭發,每一字每一句都深藏著美好的回憶和真正的愛。


    可是下一刻,封旗就會嘶啞著嗓子問:“夏爾,你為什麽要把夜尋送給我?”


    他會咬著牙低吼:“我真想殺了你!我真想把你身上的肉一塊塊割下來!”


    夏爾隻能在封旗身下看著君王深得不見底的眼眸,聽他又悲又恨的說:“我為什麽下不了手?為什麽!為什麽!”


    這個時候,夏爾甚至可以感覺到封旗伏在他的身上發抖。


    苦澀,從喉嚨蔓延到心裏。


    以前總渴望在封旗的心裏占一席之地,可是現在,千辛萬苦得到的愛卻隻不過是一種懲罰。如果封旗不愛他,如果封旗象以前一樣的無情,他也許還會好過一點。


    可是現在呢?他背叛了王——他一直追隨的君王,威武英明、立下豐功偉績、絕世無雙的封旗,不但如此,這個人還愛著自己,雖然不是全部,但是封旗珍貴的愛,居然還有一部分留給了自己。


    而他背叛了,在封旗最致命的地方,狠狠地插了一刀。


    夏爾隻能悲傷著看著封旗。他沒有流淚,在封旗的思念麵前,他連流淚的資格都沒有。他隻可以為封旗守護著帝朗司,隻可以在處理完政務以後陪伴著封旗的身邊。看著封旗呆呆凝視帝朗司湖,看著封旗在夜尋的房間裏象幽魂一樣遊蕩。


    有時在遙想的封旗身邊站了很久,封旗才會回過神來,溫柔又淡淡地對夏爾說:


    “哦,沒有看見你來,我正在想,夜尋如果象你一樣留了長發,一定更美。”


    夏爾快瘋了。他憎恨封旗的溫柔,他討厭封旗可以這麽完全地信任他,甚至將心底的愛慕和哀傷完全呈現在他麵前。


    他懷念以前的王,不可一世的封旗,威風凜凜卻又沒有人可以猜透的封旗。


    五年,他想了很多辦法。


    他曾經不肯讓封旗近身,以為封旗會想以往一樣任意而行,封旗卻壓抑著自己的欲望退了下來。


    “我不強迫你。”封旗赤裸著站了起來,依然健美得叫人驚歎。“我絕對不再……傷害我愛的人。”


    仿佛被雷擊中,夏爾幾乎要暈過去,他卻沒有暈。他隻記得自己瘋狂了似的撲了上去,與封旗交纏在一起。


    夜尋夜尋,走得無影無蹤,卻似乎無所不在。每一次激烈的纏綿,好象都有他的存在,但又因為他不存在,而總是不完整。


    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政務也越來越繁忙。不單不爭氣的族人惹來了一個擾人的平等軍,更讓人憂慮的是從大海的另一邊來的淙亢國,來勢洶洶地侵占封旗陛下的國土。


    夏爾守護著失去戰誌的封旗,苦苦抵抗了三年,但是,他終於發現事情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淙亢國已經占領了帝朗司四分之一的土地,加上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平等軍,單憑夏爾已經不能保證帝朗司的安危了,隻有封旗,隻有當年建立帝朗司的君王可以回複這片大地的安寧,將外來者趕出這一片土地。


    再一次向封旗進言,夏爾決定不管用什麽辦法,也要讓封旗出戰。在心裏,隱隱約約感覺到戰場上的殺戮和鮮血可以激起封旗當年的豪情壯誌。


    封旗還是斜坐在窗台上,搖晃著手中的美酒。這麽俊美而慵懶的,如花豹一樣蘊涵著危險爆炸力的君王,誰會想到他會為情所困,充滿哀傷地度過了五年。


    “陛下……在想什麽?”


    封旗轉頭,愛憐地看了夏爾一眼。五年,自己沒有怎麽變,夏爾卻真的憔悴了不少。是身上的紫眸之血的功效,還是因為所有人當中,最痛苦的實際上是夏爾。


    他摟過夏爾,微笑著道:“我在想你。”


    如果是以前,這是夏爾夢中都渴望的甜蜜;現在,卻隻有苦澀,徹底的苦澀。連臉上擠出來的笑容都是苦的:“陛下想的不是夜尋嗎?”


    “也想。你和我,夜尋和我的分分秒秒,我都想了一遍又一遍。”


    深深歎一口氣,靠在封旗的身上。這是偷來的幸福、背叛得到的幸福,還是最殘忍的懲罰?


    夏爾悠悠說道:“臣接到報告,在南邊的小山村裏,發現了與懸賞的男孩極為相似的人。”


    身後的胸膛明顯的一僵。無數次的失望之後,居然還沒有放棄嗎?我的陛下。


    “臣已經派人去了,可是那個男孩很機靈,一早就跑了。我心裏有預感,他可能就是夜尋。”夏爾抬頭,望入封旗的眼:


    “不知道夜尋會不會躲到南方的其他村莊裏。淙亢國的部隊已經侵占了南方的大部分土地,如果夜尋所在的地方也被侵占的話……”


    夏爾冷冷地,一字一句說道:“淙亢國的策略,向來是徹底屠殺,不留活口的。”


    封旗輕笑:“又求我出戰?帝朗司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給誰都沒有關係。”他輕輕鬆開夏爾,又拿起酒杯。


    看著敵人開進刻當略,讓陛下下台麽?誰可以忍受心目中的神不再高高在上,不再被世人所敬仰!


    夏爾忽然恨起封旗來,他狠狠瞪了封旗一眼,伸手將一旁桌上的擺設全部掃下地。頓時,瓷盆琉璃落地的聲音劈裏啪啦不絕於耳,封旗卻沒有回過頭。


    似乎也覺得自己失態,夏爾跌撞著衝出寢宮。


    “夏爾……”


    封旗依然看著遠處夜尋的院落。


    “把我的寶劍準備好吧。”


    夏爾愕然,與轉過身來的封旗遙遙相對。


    “不用再編夜尋的假消息騙我了。我決定出戰。”


    “不為夜尋……為你。”


    夏爾全身一軟,戰栗著跪倒在寢宮門前。


    願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封旗。


    願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


    願你我從來沒有……遇見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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