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假師傅手裏的刀子,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假師傅連動都沒動,冷哼了一聲,那意思好像在說,他想殺我,根本用不著動刀子。


    假師傅走到拉車的馬匹旁邊,抬手就是一刀,刀子在馬後腿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直流。我看著他此刻的舉動,心裏又是驚懼,又是別扭,假師傅這個人,真的無法用常人來看待,跟他呆在一起,除了害怕就是害怕。


    假師傅抬起另一隻手,他手裏有個小瓶,把馬後腿上滴滴答答流出的鮮血接到瓶子裏。


    “走吧,去那座晾屍崖。”


    “去幹什麽?”


    “去帶你看看景。”


    我也不知道假師傅要做什麽,心裏雖然害怕,可我覺得,他倒不至於殺了我,如果想殺我,早就動手了,也用不著等到這時候。


    假師傅盯著我,從岸邊慢慢爬上了晾屍崖。晾屍崖一般隻在背河的一麵,有一條陡峭的小路可以通往崖頂。我以前也上過晾屍崖,路雖陡峭,卻難不住我。隻不過我一直不知道假師傅安的什麽心,越爬越慢,假師傅在後麵催促道:“快一點,莫耽誤了正事。”


    “能有啥正事?這不就是一座晾屍崖?”我心裏琢磨著,假師傅到晾屍崖來,是想找一具屍體?


    兩個人爬到崖頂,居高臨下一望,這座晾屍崖比較高,而且山崖微微傾斜,臨河的一麵朝河麵那邊探了出去,依稀能看到兩三具屍體,正掛在山崖下方,隨著河風輕輕晃動。


    這個季節還沒有到汛期,那些靠著河吃飯的漁民船家,都想在汛期之前再掙一些錢。站在崖頂,腳下的河麵不時有小船經過。


    “就是這裏了。”假師傅看到河麵上三三兩兩絡繹不絕的小船,陰森森的衝我一笑:“這個地方最合適。”


    “最合適什麽?”


    我一句話剛剛說完,假師傅突然抬手抓住我的胳膊,他的動作特別快,我雖然有提放,可總是比不上他,胳膊一被抓住,假師傅輕輕一繞,把我的手臂繞到背後,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取出一捆細細的繩子,直接將我綁了起來。


    “你要幹什麽!”我的雙臂頓時不能動彈了,假師傅給我上的是五花大綁,完全沒有自己掙脫的可能。


    假師傅不搭理我,把我丟在地上,又從隨身的包袱裏取了一大塊白布。蘸著小瓶裏剛剛接的馬血,在白布上寫了三個大字。


    “你究竟什麽意思!”我躺在地上,站不起身,但餘光看到假師傅寫在白布上的,是我的名字。


    “我想找付千燈,可他始終不肯露麵,我能有什麽辦法呢?隻好借你用一用了。”假師傅不由分說,把那塊寫了字的白布裹到我身上。


    我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假師傅可能急著找我師傅,卻一直找不到,這次在河灘那邊遇到我,就想拿我當餌,把師傅給釣出來。


    假師傅提著我,在崖頂朝外探了探頭,並不是每一座臨河的山崖都能當做晾屍崖的,得有一條能在山崖正麵上下通行的通道,否則屍體沒法掛到臨河的崖麵上去。


    假師傅力氣大,膽子也很大,一隻手提著我,一隻手扒緊崖邊凸起的石頭,慢慢朝下爬了有兩丈高,然後選了個地方,緩緩的把我給放了下去。


    “你先收手!”我看著自己一點點的被放到山崖下,心頓時就慌了。身上的繩子如果一斷,我被綁的結結實實,落到河裏,隻有一條死路。


    “你放心,繩子結實的很,你師傅若真的來了,他自然有辦法救你,若是他不來,那你……那你就隻能在這兒活活餓死。”


    假師傅把我放下去三丈,然後將繩子另一端固定在了崖壁凸起的石頭上。我整個人立刻懸空了,河風一吹,我就不由自主的順著風左右搖晃。


    我身上裹著那麽大一塊白布,上麵血淋淋的三個大字,從下方河麵經過的小船,估摸著都能看到。這些小船的船家走南闖北,在這兒看到我,肯定會把消息傳出去。


    我又急又氣,這個假師傅,連一點人味都沒有,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我一點都不懷疑,如果師傅不來的話,假師傅一定會把我掛在這兒,直到我餓死。


    我放開嗓子大聲喊叫,但假師傅轉身爬上崖頂,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他一定會找地方隱藏起來,以備伏擊。我喊了好一會兒,最後自己閉上了嘴巴。


    我的心裏很亂,想不出任何自救的辦法。假師傅把什麽都給算到了,專門找了這個地方。說實話,我有點怕,我還年輕,並不想死。


    就這樣在晾屍崖上被吊著,從正午一直到日落,來往的小船至少有二三十條。我已經死心了,因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境遇中逃出去。我的胳膊腿都開始發麻,難受的要死。


    假師傅真和消失了一樣,始終沒有露麵,我也不知道他躲藏到了什麽地方。


    日落之後,夕陽剩下最後一縷餘輝,河麵上來來往往的小船銷聲匿跡了,那些漁民船家隻是為了養家糊口,卻不會拚命,都不肯在夜晚下河行船。空蕩蕩的河麵,水波滾滾,我閉上眼睛,也不可能睡的著,隻能硬著頭皮熬下去。


    夜漸漸深了,這個月份,河麵上的河風幾乎整夜不停。我困頓不堪,耳邊始終都是呼呼的風聲,攪擾的我心煩意亂。


    “你出來!”我真覺得自己受不了了,又抬起頭大聲的叫喊起來。可這一次和上次一樣,無論我怎麽喊,假師傅都沒有露麵。


    到了半夜,我的腦袋愈發的昏沉,身子也軟塌塌的,感覺完全麻了,沒有一點力氣。這時候,河風小了許多,我突然嗅到了一股很奇怪的臭味。


    晾屍崖的氣味不好聞,這我知道,不管有沒有掛著屍體,都會飄散一股屍臭的氣息。可此時此刻,這股從風中飄來的氣味,有點像是屍臭,可又不太像,我本就腦袋昏沉,等鼻子聞到這股氣味的時候,忍不住就想吐。


    氣味越來越濃,我低頭看了看,腳下大概兩三丈的地方,掛著兩具不知何時被送到這兒的屍首,爛的隻剩下頭發和衣服。


    風一會兒大一會兒小,那股氣味也跟著飄來飄去。我的肚子裏一陣翻騰,嗓子眼不住的發癢,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


    月光灑落下來,我又一次低下頭的時候,突然看到下麵那具掛了不知多久的屍體,猛的動了動。我看的很清楚,那具屍體絕不是被風給吹動的。


    如此一來,我就有點心慌,我並不畏懼屍體,可此時此刻,全身上下都被捆綁著,不管出了什麽情況,連一點應對的機會也沒有。


    下麵那具屍體來回動了幾下,那種感覺非常怪異,就好像屍體身上有什麽東西,正在不停的顫動。我以前幫人在晾屍崖上下背屍的時候,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心裏一驚,想要喊假師傅,可又知道假師傅不回應,喊了也是白喊。


    看了一會兒,腳下那具懸掛著的屍體,好像又不動了,我琢磨著,是不是自己剛才看花了眼。屍體雖然不動,可我心裏卻一直不踏實。


    就在這個時候,我猛然間看見,下方緊貼著石壁的地方,似乎有一團黑乎乎的影子,正在慢慢的朝上爬。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具懸掛的屍體上,根本沒有注意石壁,等現在看到,那團黑乎乎的影子,已經爬到了離這裏兩丈遠近的地方。


    這一次我沒有看錯,肯定有一團黑乎乎的影子,雖然爬的很慢,可我還是能看到。我的心本就不踏實,一看到這團爬動的黑影,心一下子就蹦到了嗓子眼。


    那是什麽東西?


    那團黑乎乎的影子又朝上爬了一尺來高,就這麽一尺老高,月光恰好灑落了過來。一瞬間,這團黑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完全呈現於眼前。


    我不會看錯,那是一條魚,一人來長的魚,可是卻長著一雙手和兩條腿,慢慢的攀著岩壁,一點點朝上麵爬。


    我的腦袋立刻大了一圈,耳朵也好像在嗡嗡作響。


    我又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個掃把星倒黴蛋,因為我從頭到尾都覺得,眼前出現的這東西,都是河灘上的人胡編亂造出來的,絕對不可能存在。


    以前,我聽那些老船家,還有撈屍人聊天的時候說過,河裏有一種魚,很少,因為腦袋特別硬,而且特別大,所以叫做鐵頭魚。鐵頭魚是長在河裏的,跟鯰魚差不多,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吃,隻要有一點水的地方,鐵頭魚就能活下來。


    有些鐵頭魚可以長到很大,有些鐵頭魚長的太大了,就會沾染一點妖氣。傳說,鐵頭魚喜歡腐屍,有時候,有的鐵頭魚吃下去一整具浮屍的話,就會慢慢長出雙手和雙腳。


    這樣生出雙手雙腳的鐵頭魚,可以在水裏,也可以上岸,甚至能貼著河岸邊的晾屍崖,從臨水的一麵爬上來,去喝屍體腐爛後流下來的屍水。喝屍水的鐵頭魚很臭,那種臭味,像是屍臭,但又不完全像屍臭。


    我的頭皮一個勁兒的發麻,眼睜睜看著那條緊貼岩壁的鐵頭魚朝上麵爬動。這條鐵頭魚顯然早就發現了我,那雙灰撲撲的眼睛,沒有一點光亮,一動不動的死死盯著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黃河撈屍二十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龍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龍飛並收藏黃河撈屍二十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