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我的驚訝溢於言表,我從來沒有想過,短短三個時辰中,一個人會發生如此巨大又詭異的變化。


    “歲數這麽大了,還來回亂跑什麽。”村民不認識老拐和老光棍,自然不知道事情中的蹊蹺,隻是在歎息兩個老人葬身大河。


    我不想讓村民看出自己的神情,轉頭在麵前掌著船,從河灣又回到了原處。等上岸之後,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後把屍體抬進喜廟,村民覺得這是做了件好事,從喜廟出來,人家去拉沙子,我在喜廟外頭站了片刻,有兩個平時經常在喜廟附近等活的撈屍人就來了。


    彼此打了個招呼,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把老拐的事情告訴他們,但想了想,這種事說出來也沒人會信,何必找那個麻煩。所以我忍了下來,跟對方說了幾句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草屋。


    草屋被堵的很嚴實,我進不去,隻能在外麵坐著。我一邊坐,一邊就不停的透過門縫,去看那條棺材一般的怪船。怪船毫無動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開始琢磨一件事,這條怪船究竟是有意找上我的,還是無意找上我的?老拐他們送來了怪船,跟著就詭異的斃命,越想越讓我覺得後怕。


    我胡思亂想了一整天,一步沒敢離開,到了晚飯之前,村民們絡繹從外回家,那個拉沙的村民還過來跟我扯了幾句。


    夜幕降臨之際,我就開始動手挖坑,村子裏的人到了晚上基本不會出門,沒人看得見。我吭哧吭哧挖了能有兩尺深,突然又停下手,我覺得把怪船這麽埋進去,不太妥當,一直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這條怪船的來曆,更不知道棺材一般的船體裏裝著什麽東西。


    我一下子改變了主意,這條怪船的底細,我一定得想辦法搞明白。


    我拿著鐵鍬和鎬頭,硬擠進小屋裏,怪船的船體上有一道縫,我試著用鐵鍬去撬,但船體非常結實,屋子裏又轉不開身,撬的很吃力。


    我重新用繩子把怪船給套住,想把它拖到屋子外麵,就算用鎬頭砸,也得把船身給砸開。怪船重的要死,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把它給拖到了屋外。


    我歇了一會兒,拿起鎬頭,對著船身上那條縫隙比劃了幾下,正想砸下去試試,餘光突然瞥到進村的那條小路上,出現了三道人影。


    我根本沒想到已經這麽晚了,還有人會夤夜趕到這個荒僻的小村裏。此刻想要再把沉重的怪船推回去,幾乎沒有可能。我轉頭望去,小路上的三個人也一眼看到了這邊的情形。


    看到這三個人的時候,我辨認出來,有兩個是小村的村民,剩下那個是個大概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身上穿著件長褂子,透過褂子,依稀能看到裏麵是一件青灰色的道袍,這一身裝束不倫不類,也分不清是幹什麽的。


    怪船上麵鑲嵌的都是黃澄澄的金子,月光映照下來,金芒點點,那個穿道袍的人一下被吸引了,立刻從小路朝這邊走來,那兩個村民沒法子,隻能跟上。我沒有躲藏的餘地,片刻之間,三人已經到了跟前。


    那兩個村民平日裏也跟我打過招呼,我缺糧缺鹽時,人家也賣給我。等他們到了跟前,先看了看怪船,又看了看我。


    “小哥,這是個什麽東西?”


    “河水衝到岸邊了,我正巧遇到,就拖回來看看稀罕。”我一下子不知該如何解釋,就稀裏糊塗的敷衍過去。


    兩個村民肯定也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圍著看了一會兒,我問他們怎麽大半夜的才回村,村民畢竟心思淳樸些,頓時就被我引開了話題,皺著眉頭告訴我,他們家的孩子最近像是走了魂兒,不肯吃飯,晚上睡覺時總是好端端的大哭,一哭就是半夜,短短五六天時間,小孩兒瘦了一圈,無精打采,每天病怏怏的,吃什麽藥都治不好。


    用鄉下的民間風俗來說,這種情況就是小孩丟魂,得找人來喊一喊,把魂兒給喊回來。這種東西到底是不是真的,誰也不知道,反正千百年下來,河灘人一直保留著這樣的說法和習俗。


    他們一大早出門,專門跑了很遠,去請來了方圓幾十裏很有名氣的一位大仙。這大仙姓張,叫什麽名字,沒人知道,人們都稱呼他張大仙。


    據說,張大仙是有幾分真本事的,隻不過替人辦事特別貴。這兩個村子一心為了孩子,東拚西湊才湊足了錢,把張大仙請了過來。


    我和兩個村民說話時,張大仙一直都盯著怪船看。這位張大仙的長相到跟普通人無異,隻不過一雙眼睛有些奇怪,一隻眼大,一隻眼小,在河灘的傳說裏,這種人長的叫做陰陽眼,能看世間和陰間事,是做大仙的不二人選。


    “好了,趕緊去張羅孩子吧。”我不想跟他們過多交談,隻想先把人給打發走。


    “對對對,大仙。”兩個村民轉身對張大仙說道:“還是先看看孩子吧。”


    “你們回去準備準備,先把正屋的窗子上開就個銅錢大小的窟窿。”張大仙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再上三炷香,記得,香點燃以後,要用左手插在香爐裏,我隨後就到。”


    兩個村民麵麵相覷,可是又不敢違背張大仙的意思,匆匆忙忙便朝村子裏跑。


    等兩個村民走了之後,張大仙圍著那條怪船走了一圈,說道:“這東西,是你從河邊撿回來的?”


    “怎麽了?”我聽著張大仙說話時,似乎有幾分盛氣淩人的氣息,估計是平時聽人說恭維話聽的多了,有些趾高氣昂的樣子。


    張大仙用那雙一大一小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說道:“多少錢肯賣,你開個價吧,我買了。”


    “不買,這東西我自己留著瞧個稀罕。”我一口便回絕了,就地坐了下來。


    “你覺得是個稀罕東西,可留在自己手裏頭,未嚐不是個禍害。”


    “我自己撿的東西,我自己處置,不勞你來操心。”我聽著張大仙的語氣不僅趾高氣昂,而且還隱隱帶著一絲威脅,越聽氣越不順,幹脆轉過臉不理會他。


    “你當真不肯賣?”張大仙又問了一句,看我不回話,他也沒吱聲,轉身朝村子裏走。


    張大仙離去時,我聽到他好像冷笑了一聲,回頭再看看,他已經走的遠了。


    我不想把怪船賣給張大仙,但也不想招惹麻煩,等張大仙走了之後,我就琢磨著,把怪船轉移個地方。村民還有張大仙都看到了這條怪船,用不了多久,估計一村人都會知道有這麽一條鑲著金子的船。


    我暫且打消了砸開怪船的念頭,想先把它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但這麽大的東西,要藏起來也不是容易事,我考慮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把它拖到河邊,弄進喜廟暫時藏著。喜廟那種地方,一般人都不會進去看。


    我打定主意,立刻拖著怪船動身。怪船這麽沉,在平坦的沙土地上拖拽,還能走得動,一遇到坑窪地就抓瞎了。我吭吭哧哧的拖了半天,才把怪船拖到了村子外的那片灘地上。


    我悶著頭,使勁的繼續拖船前行,喜廟還有很遠,估計真拖過去的話,我也累的半死了。隻是臨時出了這檔子事,我心裏也不踏實,想想張大仙那雙一大一小的眼睛,心裏就犯膈應,所以拚盡全力,想要走的更快一些。


    “你拖來拖去的,能拖到哪兒去?”


    我正揮汗如雨的拖拽,冷不防身後不遠處傳來了張大仙的聲音,下意識的回過頭一看,張大仙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站在三四丈之外,似笑非笑的望著我。


    “我自己的事,用不著別人管。”我丟下手裏的繩子,挺直了腰,我感覺到,張大仙一路尾隨,不會安著什麽好心,要是對方動手,我也隻能做好還擊的準備。


    “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覺得自己有幾手拳腳功夫,就天下無敵了?”張大仙嗬嗬一笑,右手一揚,朝地上丟了幾顆豆子。


    圓滾滾的豆子,咕嚕嚕的滾動了幾下,我還沒有看清楚,幾顆豆子似乎嘭的化成了幾團黑乎乎的小影子。小影子和球一般的滾動過來,我立刻抽身退了退。


    但這幾團小銀子並非衝我而來,它們滾到怪船跟前,嗖嗖的刨開怪船四周的沙土,鑽到了怪船下麵。緊跟著,沉重的怪船輕輕的顫動了幾下,那幾團黑影,竟然把怪船給扛了起來。


    怪船被扛起來之後,幾團小影子邁步便跑,張大仙快步上前,一下跳到了怪船上麵,盤腿坐下。


    我看著怪船就要被搶走了,立刻從腰帶上抽出一把小刀,急追過去。幾團小影子不斷的搗騰著短腿,隻是沙土地鬆軟,有力氣也使不出來,怪船移動的不快,我緊跑幾步,就追上去,朝著怪船上的張大仙一個猛撲。


    “雕蟲小技,也想跟我比劃比劃?”張大仙坐在怪船上,連動都沒動,右手的兩根手指一擺,我看到他的手指間,夾著一團好像蠶繭一樣的東西。


    張大仙屈指一彈,這團蠶繭落到地上,唰的一下,似乎迎風就長,頓時膨脹了不止十倍。脹大的繭子唰唰的伸出成千上萬根比頭發還細的細絲,貼著沙土地,朝我蔓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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