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丟到另一條船上之後,徹底沒了指望。軀殼也被丟到離我不遠的地方,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讓神魂重新回歸體內。


    到現在為止,我還不清楚這些人的來曆,反正總覺得他們匪氣很重,搬走了青衣樓那條船上的東西之後,這些人逆流而上,開始朝北邊走。這時候天還沒亮,我已經完全暈了,先是被青衣樓的人關到底倉走了那麽久,現在又被人帶回來,我分不清自己到底被帶到了什麽地方。


    船一行駛,就開的特別快,我估摸著,那個獨眼龍嘴上說的厲害,但對青衣樓的人還是有一定的顧忌,畢竟青衣樓的勢力那麽大,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我依舊被關在底倉,也看不清楚此刻走到了哪兒,沒過一會兒,從上麵下來幾個人,舉著油燈,先在軀殼身邊轉了轉,又拍了拍軀殼的臉,但軀殼沒有任何反應。這幫人估計不知道青衣樓搞的什麽把戲,還以為軀殼一直沒蘇醒過來。


    緊接著,這幾個人又轉悠到了我跟前,為首的一個皺著眉頭看看我,說道:“長的醜的人,見得多了,可長得像你這樣醜的,說實話也當真不容易碰到。”


    我也不能跟他們解釋什麽,更不能把他們給得罪了。這幫人不知道我的底細,所以還是得委屈求全。


    “爹媽把我生就成這樣,我有什麽法子?”


    “喲嗬,說的還挺在理。”幾個人哄堂大笑,等笑完之後,為首那個人又問道:“青衣樓的人把你給抓起來幹什麽呢?”


    “他們抓我,要教我唱戲,到他們的戲班子去,替她們掙錢。”我知道青衣樓下麵有不少戲班,都靠他們保護,所以聽到對方問我,我就信口胡謅:“我不肯去,想回家找我爹娘,他們不放我走,我罵了一個穿旗袍的女人……”


    “膽子不小,還敢罵俏三月。”幾個人又是哄堂大笑,那個為首的人解開我背後的繩子,說道:“帶她去廚房,讓她給老劉頭幫忙打下手。”


    有人應了一聲,推著我就走,直接把我帶到了船上的夥房裏。


    船上的夥房一般都很悶,尤其是燒柴火的時候,飄出來的煙能把人嗆死。那些大爺們都不願意進夥房幫忙,就把我給弄了過來。夥房隻有一個看著快七十歲的老頭兒,來人把我送到這兒,對老頭兒喊道:“老劉頭,快著點,兄弟們忙了半夜,這會兒都餓的後心貼肚皮了。這個人過來給你幫忙,有啥活你叫她去幹。”


    “知道了,一會兒就好。”


    來人扭頭走了,老劉頭看看我,倒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對我橫挑眉毛豎挑眼,指著旁邊那口大鍋,說道:“丫頭,旁邊的米袋有米,倒上半鍋,拿水稍洗洗。”


    我看著這個老頭兒說話比較和善,心裏就沒那麽抵觸,跑到鍋邊,按他說的倒進去半鍋米。


    米煮上之後,老劉頭在那邊弄了一大鍋亂七八糟的菜,加了水和鹽燉著,等閑下來,他抽著旱煙,問道:“丫頭,你是哪兒的人,怎麽被他們抓來了?”


    一聽這個話,我大概能猜得出來,這個老劉頭,應該跟船上這幫人不是一夥的,他很可能隻是專門幫著這些人做飯。


    我跟老劉頭編了一些瞎話,告訴他,我就是被青衣樓的人抓住,然後又被這些人給抓住。老劉頭沒覺得我在撒謊,一邊抽著旱煙一邊聽我說話,等我說完,老劉頭歎了口氣,說道:“你也是命苦,被人抓來抓去的。”


    “大爺,您在這兒光管給他們做飯嗎?”


    “可不是,隻管跟船下河,在船裏做飯,一個月兩塊大洋的工錢,已經做了十來年了。”老劉頭叼著煙袋皺起眉頭,說道:“丫頭,你落到他們手裏,一時半會可不會放你走的。”


    “為什麽?”


    “你還瞧不出來麽?他們這次是專門去找青衣樓的晦氣,打了青衣樓的人,又搶了青衣樓的船,你是個局外人,你想想,他們會把你放了,然後叫你出去走漏風聲?”


    我一琢磨,的確就和劉老頭所說的那樣,這幫人衝著青衣樓而來,我從青衣樓的手裏又落到他們手裏,這一時半會之間,對方是肯定不會放我離開的,即便他們查不到我的底細,也得扣著我。


    “大爺,船上的這些人,是……是什麽來路?”


    “他們啊。”老劉頭估計也不是個喜歡多嘴的人,不過看著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把我當回事,開門見山的說道:“丫頭,聽你口音,是河灘的人,你聽說過十三寨嗎?”


    “十三寨?”我搖了搖頭,裝著不知道,但心裏卻咯噔一聲,隻覺得這次糟糕了。


    老劉頭說的十三寨,是大河灘鼎鼎有名的沙匪。這些沙匪的老窩是在山裏,相鄰的十三個山頭,被稱為十三寨。十三個寨子,除了總寨之外,其餘的用十二生肖來代稱。


    十三寨這股沙匪從前清時期就已經出沒於河灘附近的茫茫荒山中,平時出山打家劫舍,遇到有官兵圍剿,立刻化身成老百姓,或者退於深山中。鬧長毛的那些年,朝廷疲於應付,根本無暇管理這些偏僻深山中的沙匪,等到後來,世道愈發的亂,十三寨聚攏了很多亡命之徒,勢力越來越大。


    這是真真正正的土匪,落在他們手裏,一個不留神,就可能會被滅口。我感覺渾身上下的汗毛直立,越來越不踏實,被十三寨的人抓到不說,現在連自己的軀殼也不知道該怎麽弄回來。


    “別想那麽多了。”老劉頭站起身,用鏟子翻了翻鍋裏的菜,說道:“走一步說一步吧,到了這種地步,你再愁眉苦臉的也沒用,到時候我瞧瞧,看看能不能替你說句話。”


    “謝謝大爺。”


    “別忙著謝,我說話也不一定管用。”


    老劉頭一邊翻著菜,一邊絮絮叨叨的說了些過去的事。他之所以能留在十三寨的船上幫忙幹雜活,是因為他的兒子過去是十三寨的人,隻不過不是什麽頭麵人物,隻是個小嘍囉。他兒子十多年前就死了,老劉頭有這一層關係,才能到十三寨這邊幫忙,掙個辛苦錢。


    老劉頭正在和我說話,上麵又有人來催,我們趕緊停止交談,老劉頭讓我把煮好的飯裝到兩個桶裏,然後提到上頭去。


    船上的人都餓了半夜,飯菜一端上去,一堆人立刻搶著盛到碗裏,狼吞虎咽的吃。趁著送飯的機會,我朝四周看了看,船行駛在夜色中的河麵,現在我也分辨不清楚開到了哪兒。甲板上有差不多二十個人,可能船艙裏也有,隻不過我看不到。


    我暗自搖了搖頭,看著這個架勢,想要帶著軀殼逃走,是沒有一丁點指望了。我心裏百感交集,這才剛剛和青蘿碰麵沒幾天,就又遭遇了這樣的變故,青蘿在家裏不知道該擔心成什麽樣。


    “走走走,走遠點。”


    我正在暗中想著,冷不防旁邊有人嗬斥我,可能是嫌我站在這裏礙事,老劉頭趕緊把我拉了下去,小聲說道:“不要自找麻煩,你不小心惹到了他們,他們就要想辦法整治你,走吧。”


    我和老劉頭重新回到了夥房,說實話,我真不想再回到底倉去,那地方不是人呆的。但是軀殼還留在底倉,我不在跟前看著,總覺得不放心。我很害怕軀殼一直不蘇醒,十三寨的人要是覺得他沒用,順手給丟到河裏,那裏麻煩了。


    老劉頭繼續蹲下來抽旱煙,我坐在旁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幹些什麽。老劉頭交代我,要是閑著沒事,就把那邊的兩筐洋芋拿去洗洗。我站起身,想要去洗洋芋,但是剛剛站起身子,船陡然間一晃,差點把我給摔倒。


    船就晃了這麽一下,在夜裏行船,不可能像白天那樣,有時候經過水浪較大的河道,船隻晃動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沒有在意,提了一桶水,把框裏的洋芋丟到水裏去洗。


    才洗了幾個,我就聽到有人在下頭大呼小叫,很快,上麵的人聽到呼喊,都趕了下來。


    “船漏了!進水了!”


    “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進水?”那個領頭的獨眼龍也鑽了出來,站在那邊叉著腰,說道:“下去看看!”


    一幫人手忙腳亂的下到了底倉,我一聽是底倉漏了水,心裏頓時慌了,等這些人下去之後,我和老劉頭也跟著下去看了看。


    這條船的底倉一共有三段,每一段之間都是隔斷的,一個倉如果進了水,船不至於會沉。等我下去之後,頭頓時一暈,漏水的底倉正巧是放著軀殼的那個倉。


    底倉的一側,漏了一個海碗口那麽大的洞,水嘩啦啦的朝裏麵灌。這樣的窟窿還不算大,船也應該沒什麽大礙。可是我唯恐軀殼被泡在水裏,會被淹死。


    這幫人忙著去搬運底倉裏的糧食,糧食一泡水就會很麻煩。十幾個人來來回回的搬著裝糧食的麻袋,就是沒人理會軀殼。軀殼躺在兩隻麻袋上麵,眼瞅著就要被水給淹了,我急忙就對旁邊忙忙碌碌的人說道:“那個人快被水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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