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軀殼被水淹了,但旁邊的人卻一點都不擔心,我的話一說出來,一個扛著麻袋的人正好走到身邊,抬腿就踢了我一腳,罵道:“滾遠點,再耽誤老子搬糧食,就把你丟到河裏去!”


    他這麽一罵,我暫時就不敢出聲了。倒是獨眼龍看看躺在麻袋上的軀殼,說道:“去個人,把他背到上麵去。”


    獨眼龍的話沒有人敢不聽,立刻有人跑到那邊,把軀殼給背起來。我心裏一喜,想要跟著一起上去,沒料到腳步剛剛一動,獨眼龍直接在後麵揪住我的辮子,說道:“他不能動,留在這裏會淹死,你好胳膊好腿的,還想偷懶?去!搬糧食去!”


    我估計就是因為黑丫頭長得醜,獨眼龍瞧著怎麽都不順眼。我心裏把獨眼龍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但嘴上卻不能說出半個不字,磨磨蹭蹭的拖著一隻麻袋,回頭朝軀殼那邊望了過去。


    軀殼被人背著,可能是放到了船上麵,我總算鬆了口氣,又害怕獨眼龍打罵,吃力的拖著麻袋,朝沒有被水淹沒的地方運。


    底倉的窟窿不大,沒過多久,就被暫時給堵上了,糧食也搬到了安全的地方。底倉的人都跑到上麵,我唯恐獨眼龍盯著我,一直等到最後才上去。


    我又回到夥房,跟老劉頭說話,老劉頭說,大概到了明天中午,船就靠岸,然後步行一天半的時間,才能到深山中的寨子裏。


    “咱們要去的,是寅虎寨,差不多有三百來人,等到了寨子裏,我跟當家的說說,看看能不能把你給放了。”老劉頭囑咐道:“丫頭,你可老實點,別惹什麽麻煩。”


    “我還能惹什麽麻煩?”我暗自苦笑了一聲,落到了這種境地,別人不來惹我就已經是萬幸。


    底倉的窟窿被堵上了之後,就沒有再出什麽意外,天還沒有亮,但我和老劉頭都不能歇著,等會還要再忙活一陣子,給船上的人準備早飯。坐著和老劉頭聊了一會兒,我覺得他這個人還算是好說話,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想讓他帶我到甲板上去看看。


    “上甲板?上甲板去做什麽?”


    “大爺,實不相瞞,剛才在底倉那個差點被淹了的人,他是我……是我朋友……”


    “是你朋友?啥朋友?”


    “就是那個……那個那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編了,心一橫,豁出這張臉,說道:“他跟我……訂了親了……”


    “訂了親的?怪不得啊,剛才你在底倉還一門心思的想要救他,原來是這麽個關係……不對啊……”老劉頭看了我一眼,說道:“那小夥子瞧著眉清目秀的,也不缺胳膊不短腿的,怎麽就……怎麽就跟你訂了親了?”


    老劉頭可能是看我附身的這個丫頭長得醜,覺得沒人肯要,所以才有此一問。我也顧不上跟他解釋這麽多,隻是一個勁兒的央求他。


    “唉,可憐見的,你既然有心,那我就成全你一回吧。”


    “謝謝大爺,謝謝……”


    “可有一樣,咱得先說好。”老劉頭叮囑道:“可千萬別出什麽麻煩,要是真出了麻煩,不僅你遭殃,我也跟著你一起吃掛落。”


    “一定,一定,我就是看看他,別的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


    老劉頭站起身,把我帶出了夥房,現在離天亮估計還有大概一個時辰,船上的人有一些睡了,有一些還在甲板上觀察著河麵的動靜,他們畢竟是打劫了青衣樓的船,害怕人家報複。


    老劉頭悄悄的叫我在艙門邊藏好,偷偷的朝四周看。我一伸頭,立刻就看到了獨眼龍,他大概也不太放心,唯恐出什麽岔子,親自在甲板上四處觀望。


    我一轉頭,立刻就看到了軀殼被丟在甲板左側一盤繩子旁邊,周圍有一個人坐著看守,我心裏動了動,在考慮有沒有機會靠近一些。


    心裏正想著,獨眼龍突然就從那邊走了過來,負責看守軀殼的人站起身,說道:“七爺,咱們守著這麽個活死人幹什麽?”


    “這是從青衣樓的船上弄來的人,是想等他醒了之後盤問盤問。”獨眼龍蹲下身,旁邊的人立刻拿了一盞風燈照下來,獨眼龍仔細的看了軀殼兩眼,說道:“這人的眼神好像不對,有點呆,你們看,是不是?”


    “七爺是斷然不會瞧錯的,這小子就這麽幹瞪著眼,也不說話也不動,眼神看著和傻子似的。”


    “是讓青衣樓的人給整傻了?”獨眼龍摸了摸自己長滿胡須的下巴,說道:“俏三月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咱們剛找到這小子的時候,這小子肚子裏還長出一棵西瓜藤。”


    “七爺,留著這麽個傻子做什麽?等天亮以後咱們的船靠了岸,還有這麽多東西要運到山裏,這小子不能動彈,不是還得專門找兩個兄弟抬著他?”旁邊那人可能是怕辛苦,給獨眼龍出餿主意:“留著也沒有用,七爺,這小子幹脆丟了算了。”


    我一聽,心裏就咯噔一聲,這個看守真的是黑心爛肺,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就害怕軀殼有什麽麻煩,誰知道他還要把軀殼給丟到河裏去。


    “我也想著,留著多半沒用。”獨眼龍看了好一會兒,就覺得軀殼一定是被青衣樓的俏三月給整傻了,擺了擺手,說道:“丟了吧。”


    我大驚失色,旁邊的老劉頭好像知道我要開口驚呼,急忙伸手捂住我的嘴巴,衝我搖了搖頭,示意我別出聲。


    我急的要死,可老劉頭勸阻的有道理,要是我現在衝出去,肯定擋不住人家,自己也得吃虧。


    這邊稍一遲疑,看守拖著軀殼,二話不說,直接從旁邊給丟到了河裏,我能看到軀殼落水時濺起的一團水花,還能聽見噗通一聲水響。我整個人似乎墜入了冰窖,渾身上下發冷,一下就暈了。


    軀殼被丟到河裏,肯定要順著水被衝到下遊,我又困在這兒,如果軀殼丟了,我就隻能永遠附著在這個黑丫頭的身上。


    假如真是那樣的話,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但我沒有阻攔的餘地,船是順著上遊走的,軀殼是順著下遊走的,加上天又特別黑,一轉眼的功夫,我已經看不到軀殼的影子了。


    我的心一橫,走到這個地步,索性就拚了,橫豎都是死,至少的試一試。我扒開老劉頭的手,朝著船舷那邊硬衝,想要跟著跳船。


    然而,老劉頭害怕吃掛落,死死的拖著我,就是不鬆手,到最後,老劉頭實在沒辦法了,壓著嗓子說道:“你要是再這麽胡鬧,我可就喊人了!”


    老劉頭如果一喊人,那我可能連跳船的機會都沒有,權衡利弊之下,我也冷靜了些,現在附身在這個黑丫頭身上,不管好歹,總還有那麽一線機會,要是腦子一熱,或許後悔也來不及。


    我強行忍耐了下來,老劉頭趕緊把我拽了回去。等回到夥房之後,老劉頭坐下來抽出旱煙袋,一邊裝煙一邊說道:“唉,我也知道你心裏不是滋味,可天還沒亮,周圍一條船也沒有,要是你也被丟到河裏,或者被他們重新綁起來,能有你的好兒嗎?丫頭,不管怎麽說,你得留著一條命啊,這是沒法子的事兒,若是運氣好,你還能脫困,回家以後,給你那未婚的丈夫立個衣冠塚吧。”


    我本來就心慌,老劉頭這麽一說,我恨不得一頭撞到牆上去。可我現在沒有任何辦法,老劉頭抽完一袋煙,又開始張羅著做早飯,我強打精神給他幫忙。


    早飯做好之後,天也差不多快要亮了,甲板上有一些人,一直都在盯著河道上的異動,老劉頭這一次千叮嚀萬囑咐,囑咐我一定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我們倆抬著裝著飯的桶,送到了甲板上,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就能看的更遠,河道上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容易被察覺。甲板上的人緊張了半夜,如今終於鬆了口氣,都圍過來吃早飯。


    獨眼龍是這幫人的首領,肯定先緊著他吃,有人盛好飯菜,端給獨眼龍,甲板上的風有些大,獨眼龍就坐到艙門旁邊吃飯。我看著他們這些人都埋頭吃飯,也沒注意到我,心裏又生出來跳船的念頭。


    但軀殼被丟下去的時間太久了,現在想要去找,難如登天。我又想跳船,又害怕沒辦法活著找到軀殼,心裏一陣猶豫。


    想來想去,我最終拿定了主意,不管能不能找到軀殼,現在最要緊是得從這幫人手裏逃出去,真要是被他們再帶到山寨裏,逃走的機會或許更加渺茫。


    等做好這個打算之後,我暗自觀察了一圈,老劉頭提著已經空了的飯桶,對我使了個眼色,小聲說道:“丫頭,拿著另外一隻桶,咱們回去。”


    我應了一聲,把另外一隻空桶給提了起來,我估摸著,我現在即便跳船,這幫人肯定不會下船再去抓我,等一落水,大概就算是暫時安全。


    我左看右看,找好了機會,直接衝著船舷準備邁步,但就在我的腳剛剛抬起的一瞬間,坐在艙門那邊吃飯的獨眼龍,突然就站起身,啪的一下把手裏的飯碗摔得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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