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一直就在吃吃喝喝,沒參與他們的交談,可黃老義這話一說出口,我立刻警覺了,抬起頭看看他。


    我估摸著,神算子的嘴巴應該是很嚴的,他心裏知道我的來曆,不過,卻沒有告訴黃老義。如果黃老義也知道我的身份,那他多半不會當著我的麵說出付千燈的事。


    “老哥,付千燈是怎麽了?”


    黃老義喝了口酒,講了一些最近發生的事。他說,付千燈這段日子不停的惹事殺人,經常在河灘行走的那些江湖門閥家族,幾乎都有人折在他手裏。就連黃家墳的人,也被付千燈給殺了兩個。


    如果就是一個兩個人喪命,可能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河灘江湖的爭鬥由來已久,沒有一天是太平的。可付千燈接二連三的害人性命,次數多了,就引起了眾怒。


    原本,江湖上一些知根知底的家族,輕易不會找付千燈麻煩,因為彼此也沒有什麽冤仇,有的家族知道,玉頂爐在他手裏,礙於他的本事,也不敢明著去搶,總的來說,還算是相安無事的。但這小半年以來,付千燈眾怒難平,很多死了人的家族,就開始串聯著,想把付千燈給圍剿掉。正好黃老義在河灘人頭熟,不少人都托黃老義到處遊說。


    “這可不是一家兩家的事兒,大夥兒經常在河灘走動,要是外出的時候,真遇到了付千燈,誰能逃得過?”黃老義有喝了口酒,說道:“老徐,老張,你們倆也合計合計,如今總也有二十來家肯出人出錢,找個合適的機會,把付千燈這個禍害給剿了。”


    “老哥哥你一句話的事,你怎麽說,咱們寅虎寨就怎麽辦。”徐三魁很痛快,他心裏明白,像這樣的事情,其實每家出不了幾個人,也出不了幾個錢。


    他們商量的時候,我的心一直都在上下亂跳。不過,我覺得,黃老義說的付千燈,多半不是我師父,師父那人,我心裏有數,絕不會濫殺無辜。黃老義說的,肯定是假師父。


    一想起假師父那陰森森的目光,我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


    一場酒直接喝到了快天亮,我一夜沒睡,但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一刻也待不住了,青蘿還在那個小鎮裏,我連著幾天沒回去,她不定得急成什麽樣。因此,我也沒有久留,跟黃老義打了個招呼,匆匆忙忙就下山去了。


    小七彩也跟著我一塊兒下山,兩個人一起從寅虎寨所在的深山走到臨近河灘的地方時,小七彩也和我道別了。我心急火燎的在渡口找了條船,直接朝著之前的小鎮趕去。


    客船順流而下,走的還算快,當天傍晚,就到了小鎮附近。我馬不停蹄的上岸,一口氣趕回小鎮,來到暫住的小院,院門是鎖著的,我本來有把鑰匙,可是顛簸了幾天,早就丟了。實在沒有法子,我看看周圍沒人,翻牆跳了進去。


    屋裏收拾的幹幹淨淨,小桌上用茶碗壓著一張紙。拿起紙一看,上麵寫著:“十三,我不知道你到哪裏去了,心裏急,想去找你,我先向南邊去找。”


    我看到紙條,心裏就更急了,青蘿若是一直在這兒等,現在倆人就能碰頭,可她跑出去找,我一下子又不知所措。青蘿是個死心眼,朝著南邊找,如果找不到,她可能會一直找下去。


    我來不及多想,立刻翻出了小院,從小鎮離開,順著南邊尋找。紙條上沒留下時間,我也不知道青蘿是什麽時候出門的,現在想去找她,一時間無從找起,隻能慢慢的一路碰運氣。


    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傍晚,等從小鎮出來時,天就黑了。一離開小鎮,前方黑燈瞎火,除了頭頂的月光,再沒有一絲光線。我找的很吃力,尤其在這樣昏暗的夜裏,稍遠一點的情景就看的非常模糊。


    可我沒有別的選擇,青蘿手無縛雞之力,人又淳樸的有些傻,不趕緊找到她,我害怕出什麽岔子。從入夜開始,我就一直朝南邊找,找了至少兩個時辰,一個人影都沒有找到,夜也深了。


    我放慢了腳步,慢慢的往前走,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又走了有半個時辰,感覺撐不住了,從前天到現在還沒合眼,頭暈眼花,再這樣走下去,自己就得先倒下。


    小鎮南邊幾十裏都看不到村落,這時候也不可能找到借宿的地方,我隨便選了個灘地,和衣躺下,打算湊合著歇一會兒。


    估計是太累了,躺下沒多久,我就進入夢鄉。在荒灘野地睡覺,不可能睡的太沉,睡著之後,我就開始做夢。


    夢亂七八糟的,但是過了一會兒,夢境逐漸的清晰了起來。在夢裏,我看見了家裏原來的小院,那個破舊的小院,我生活了十幾年,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我一步一步朝著小院走過去,等到距離很近時,小院裏走出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跟河灘上千千萬萬個鄉下女人一樣,看著質樸,耐勞,模樣很溫和。她倚著門框,看到我得時候,她的眼神似乎頓了頓。


    “孩子……是你嗎……”


    盡管是在夢裏,可我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一顆心似乎在劇烈的顫抖。


    大概十來歲時,爹偶然和我說過,說我娘過世的早。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娘,這是我心中的一塊隱痛。別的孩子無論窮富,每天卻能在父母的懷抱中安然入睡,可我,自幼就跟爹相依為命,娘是什麽樣子,我不知道。


    “你是……”


    “孩子,你認不得我……這是你的家……孩子,真的認不得我嗎……”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盡管我從未見過母親,也從未聽母親說過一句話,可此時此刻,我能感覺出來,這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女人,就是我娘。


    “你是……你是娘嗎……”


    “孩子……”對方踉蹌著朝前走了一步,朝我伸出雙手。


    此時此刻,她的一雙手,她的懷抱,仿佛是這世上最最溫暖,也最最安全的地方,我顛沛流離了這麽久,飽嚐艱辛,看見她伸出的手,再聽到她的聲音,眼眶裏的眼淚似乎一下噴薄而出,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我一下撲到她的懷裏,淚如泉湧,好像這麽多年來所受的委屈,全都在這一瞬間被撫平了。


    她的懷抱,是那麽溫暖,外麵即便有再大的風雨,也絲毫影響不到我。我好像沉醉了,寧願就在她的懷抱中,哪兒都不去。


    “孩子,這麽多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跟著爹,下河捕魚,後來又跟著師傅,仍舊是下河,一年到頭,總沒有歇著的時候……”


    “受苦了,我得孩子受苦了……”


    “不苦,不苦。”我搖了搖頭,人就是這樣,或許苦了十年,二十年,但真正見到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時,先前的苦難時光,回想起來似乎也就不那麽苦了。


    “孩子,讓娘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你……”


    我抬起頭,望著母親,她看上去,就是個很普通的河灘鄉下女人,沒有一絲雍容華貴,可臉龐上的每一絲皺紋中,仿佛都隱含著一個母親對兒女的眷戀與關切。


    在我得心裏,娘的影子,始終都是模糊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偶爾問起父親的時候,父親也隻能跟我講述娘的樣子。一個人的樣子,憑講述是講不出來的,反正,父親也說過,娘是個好女人,雖然很普通,但肯吃苦,人又勤快,很能持家。


    我想,我不知道娘的樣子,娘或許也不知道我得樣子,畢竟她去世的時候,我還很小很小。


    娘端詳著我,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似乎永遠都看不夠。盡管我已經二十出頭了,可在爹娘麵前,卻依然是個孩子。


    “孩子,你長的沒有我的樣子,卻仍是俊的。”娘看了一會兒,突然就盯住了我的眼睛:“孩子,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麽了?”


    “你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娘似乎吃了一驚,急忙捧著我的臉,仔細的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眼睛裏,確實有東西,我一直都不知道,還是河裏一條七彩魚先發現的。”我在娘的麵前,沒有什麽可隱瞞的,把當初小七彩發現我眼睛中又東西,然後又去找翠姨的經過說了一遍。


    “什麽?人家說,你的眼睛裏,是……是一個吊死鬼?”


    “是,翠姨是這麽說的,我信她的話,她也隻能看出這些,再多的,便看不出來了。”


    “不會,不會。”娘搖了搖頭,說道:“你的眼睛裏的東西,是有靈性的,怎麽可能是吊死鬼?孩子,你不要騙娘,跟娘說真話。”


    “娘,我怎麽會騙你?我即便騙了任何人,也不會騙你的。真的,當時翠姨就是那麽說的。”


    “絕不會,你一定是瞞著我了。”娘的表情好像急切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抓著我的衣領,問道:“孩子,你說實話,你眼睛裏,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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