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團黑色的火焰撞到我身上之後,一瞬間就消失殆盡,我沒有感覺絲毫的灼熱,相反,就覺得一陣透骨般的冰涼,從身軀一直蔓延到了五髒六腑。


    這種感覺相當不好,我渾身上下的力氣似乎也被消解了,被我壓著的白臉女人猛然一挺身,把我掀翻在地。我強撐著爬起來,飛身一撲,又把她撲倒,拳頭雨點一般的砸了下去。


    隻不過我的力氣沒有之前那麽大,白臉女人招架了幾下,又翻身爬起。這一次,她估計心裏也怕的要死,不敢再跟我糾纏下去,轉身蹭蹭的跑了。


    我沒有追趕她的餘力,身子仿佛要結冰了一樣,髒腑似乎被無數根鋼針同時刺紮著,痛不可當。我踉蹌著走了兩步,彎腰把自己的小包袱撿起來,朝著和白臉女人相反的方向全力奔跑。


    我不能再逗留下去了,白臉女人挨了幾拳,尚不致命,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麽回事,一路走下去,腳步虛浮,趔趄,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冷的我不住的發抖。


    我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白臉女人估計沒有跟過來,可是我已經有些堅持不住。性命攸關,我強撐著一口氣,一直歪歪斜斜的走到天亮。天亮的時候,我再也熬不下去,在一片草叢中躺倒。


    我大口大口喘著氣,身子雖然微微有了些溫熱,但髒腑似乎還是冰涼冰涼的。我一吸氣,就覺得胸口針紮一般的疼,就好像被布蒙住了口鼻,呼吸不暢。


    在這片草叢裏歇息了一個來時辰,我覺得身子越來越沉,可我唯恐白臉女人再跟上來,若再跟過來,我可能就沒有還手的餘力了。懷著這個念頭,我隻能拚命爬起來,繼續朝前走,想走遠一些。


    就這樣,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又勉強走了好遠。我覺得很不舒服,卻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舒服,髒腑依舊冰涼冰涼的,呼吸尤其困難。我不住的喘著氣,朝前又走了大約一裏左右,我看到了一個在路邊割草的老頭兒。


    這個老頭兒看著就是尋常的鄉下人,我找他問了問,這附近有沒有村子,村子裏有沒有大夫。我這個樣子,必須得找個醫生看看。


    老頭兒說,前麵不遠就有個村子,他就在村子裏住。村裏也有大夫,不過,隻是個赤腳醫生,平時幫忙看看頭疼腦熱還行,真有大病,多半是看不了的。


    現在我別無選擇,有個懂醫理的人幫忙看看,就比自己死撐著強。老頭兒心底善良,看著我好像就是害了大病的樣子,趕緊幫忙扶著我,從這兒回到小村。


    老頭兒說的大夫,真是個赤腳醫生,他帶我到了大夫家的時候,大夫正在院子裏劈柴。老頭兒把情況說了,大夫倒是很熱心,急忙把我讓到屋子裏,問了問病因,症狀。可我說不清楚,也不敢全說出來,隻能瞎胡編了些謊話糊弄過去。


    “來,先把脈。”


    大夫替我把了把脈,脈還沒有把完,大夫就皺起眉頭,說道:“你身上陽氣怎麽這麽弱?”


    “我……我也不知道……”


    “這可不好治啊,你這症狀,這麽奇怪,多少年了,我都沒有遇到過。”


    大夫雖然醫術不精,不過,大概的醫理還是明白的。


    中醫認為,人身上有陰陽兩氣,氣為本。有陽,有陰,才能陰陽調和,龍虎相濟,一旦出了岔子,導致陰陽不和,那身體鐵定是要生病。


    有些人,可能陽火旺了些,有些人,也可能陰氣重了些,這都需要慢慢的調理,調理到平衡的狀態,身子便慢慢好了。


    可大夫說,我身上的陽氣弱的有些離譜,已經感覺不到有陽氣了,身上沒陽氣,難怪會覺得渾身冷的像是要結冰。


    “你這個……”大夫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病,一下子不知所措,躊躇了半天,才說道:“按道理講,缺什麽就該補些什麽,可你這陽氣弱成這樣,又該怎麽去補?補的猛了,怕是身子受不住,不補,卻又……小兄弟,你這個病,我看不好,也不敢胡說。”


    “那……那該怎麽辦……”


    “不是我有意給你澆冷水,你這病,一般大夫都看不好,現在,隻能到南邊幾十裏之外的年豐鎮去看看,年豐鎮上有一間老藥鋪,有坐堂的老大夫,你去試試。”


    我已經沒空跟大夫再客氣了,雖然他看不好我的病,但大致情況,人家已經說明白了。大夫雖然沒直接說我這病會要命,可話裏的意思就是這樣。我一刻都不敢耽擱,立刻找大夫問清楚大概的方向,然後離開村子,朝年豐鎮那邊趕。


    我身上還有些錢,離開村子的時候,托大夫幫忙,在村子裏買了一輛毛驢車。村子很小,也窮,沒有多餘的牲口,拉車的毛驢估計歲數比我都大,老邁不堪,一步三晃。可我沒有辦法,隻能自己趕了驢車,盡力走快一些。


    等出村之後,走了不到五裏路,拉車的毛驢似乎就不行了,喘的比我還厲害,我心裏著急,使勁拿鞭子抽它,幾鞭子下去,毛驢直接臥倒在地,再也起不了身。


    驢車走不動了,我也無計可施,再掉頭回去找村子裏的人,得不償失。我下了驢車,直接把老邁不堪的毛驢丟下,自己步行向前。


    我是半下午從村子離開的,一直走到天黑,也沒走幾步路。算算路程,離著年豐鎮還有很遠,可我實在是趕不動了。


    無奈之下,我隻能停下來休息,可是越休息,越覺得步履艱難,身上的涼氣一股接著一股,我能感覺出來,自己的肺肯定是受了損傷,每吸一口氣,肺就和要炸了一般。


    我歇一會兒,勉強朝前走一陣,整整一夜下來,隻走了大概十裏路。天色發亮之後,我拚盡全身上下最後一絲力氣,又走了兩三裏,這一次,是真的走不動了。


    我坐在路邊,剛坐下不久,從左手邊的一條岔路上,過來了大概六七個人,這幾個人抬著一塊破門板,門板上躺著一個人。


    門板上的人一動不動,額頭上貼著一條大約二指寬的白紙條。這是河灘上的一種風俗,一般突發意外,在外麵遇到危險死去的人,往家裏運的路途中,額頭上就貼著這樣的白紙條。


    這種人死在外麵,是不能再進家門的,運到家門口,家人會提前預備好棺材,直接把人收棺,然後在家外麵搭靈棚,過了頭七之後下葬。


    我坐在路邊,看到門板上的人,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絲難言的愁苦。


    這人死在了外麵,好歹還有親朋找到他,把他送回家。可我現在成了這樣,若真的半途不支,死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有誰會把我送回老家去。


    像這樣死在外頭的人,運送期間是不能耽擱的,這六七個人明顯都是窮苦鄉下人,也沒有車馬,隻靠人抬著門板,馬不停蹄的朝前走。他們從左邊的岔路走到大路上,又加快了腳步。


    哐當!


    就在這個時候,抬著門板的一個人,像是手鬆了,門板的一角一脫手,立刻牽連著其他三個人,四個人拿捏不穩,門板歪歪斜斜的一晃,放在上麵的人被摔到了地上。


    “人若是本來沒死,被你們這樣一摔,也給摔死了。”


    幾個人急著趕路,手腳都有些毛糙,正想把摔下來的死者重新放到門板上,冷不防身後有人慢慢說了兩句話。


    他們幾個一回頭,我也跟著轉頭看了看。說話的人,是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背著一個竹筐,手裏拿著一把小鋤頭。


    老人的歲數估計是很大了,不過精神卻好得很,滿麵紅光。他趁著那幾個人打量自己的功夫,又朝前走了幾步,走到死者跟前時,彎腰看了看。


    “老人家,我們急著趕路,不是有意把人摔下來的。”


    “這人,不久之前是生了一場大氣。”老人看了看死者的臉,抬頭問道:“是不是?”


    “對啊,十幾裏外,有個磚廠,燒土磚的。”一個人聽到老人說的這麽準,隨口應道:“我們都是一個村子的人,在那邊幹活。”


    死者在燒土磚的磚廠幹活,平時心眼可能就有些小,因為自己打的磚坯數對不上,被磚廠老板扣了工錢,昨天夜裏喝了些酒,越想越是不順,借著酒勁兒跟老板大吵一場,老板也惱了,抽了他一巴掌,這人氣不過,天亮的時候斷了氣,幾個同村的人就趕緊把人朝家裏送。


    “氣大傷身,又傷身。”老人聽完對方的講述,把身上的竹筐放下來,說道:“把人扶正。”


    幾個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是看著老人這股精氣神,就覺得不是一般人,七手八腳的把死者重新抬到門板上。


    老人在死者的胸口上下按了按,伸出中指,用指節從胸口到小腹壓了百十下,又叫旁人把死者扶起來。


    死者被扶著坐起來之後,老人走到後麵,伸巴掌在死者的後心不重不輕的拍了三下,這三下拍過,死者突然就顫了顫,緊跟著打嗝似的長出了一口氣,竟然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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