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掌櫃的話說出來的時候,我的心就動了動,在椅子上直起腰身,使勁朝前麵看。我心裏抱著一點點希望,就如同在賭命,隻等著馮掌櫃開牌。


    小匣子裏,一定是藥材,但是不是血黃芪,我並不知道。我隻想看看,老天爺肯不肯眷顧我,讓我遇到十多年都沒有在至寶齋出現的血黃芪。


    “各位,這絕對是好東西。”馮掌櫃托著小匣子,在大桌周圍的人群跟前走了一圈,說道:“要買寶藥的朋友,可的睜大眼睛瞧清楚。”


    “馮掌櫃,別吊人胃口了,趕緊把東西拿出來吧。”


    有人等的不耐煩,在下頭催促。馮掌櫃一笑,伸手慢慢打開了匣子。在匣子打開的那一瞬間,我的眼睛連眨都沒敢眨,死死的盯著匣子。


    匣子打開了,我一眼望去,就看見裏麵是一株很小的人參,這株人參不大,而且是雪白雪白的,可我看了一眼,心頭那一絲希望,立刻化為飛灰。


    這不是血黃芪,這不是能救我命的血黃芪。


    我一下又靠在了椅背上,下意識的覺得喘不過氣。


    “你躲在這兒,叫我一通好找。”


    我正在歎息,冷不防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磚頭一看,就看到白樂正齜牙咧嘴的衝我笑。


    “你怎麽來了?”


    “我家老頭子前幾天把我逮回去,結結實實數落了我一通,要把我送回老家,幸虧我機靈,才沒被送回去。”白樂靠著我的椅子,說道:“老頭子前天出了門,跟人談事,我這才得空溜出來,想著你多半要來至寶齋碰運氣,所以就過來看看。”


    “可惜,那不是血黃芪。”


    “老兄,那的確不是血黃芪,可那是比血黃芪還要罕見的雪參。”白樂畢竟是百草園長大的,在藥材這一行,見識比別的人都多。


    上好的老山參,大半出自關東的深山老林,專門有采參人,常年穿行在茫茫的林海雪原,尋找山參。普通的山參,都在林子裏,但白樂所說的雪參,是山參中的異類。


    這種雪參,隻長在終年積雪不化的高山山頂,因為氣候嚴寒,所以雪參長的極慢,據說一百年才長一寸。馮老板那隻匣子裏的雪參,估摸有三寸來長,算下來,也的長上三百年左右。


    “血黃芪能治的病,雪參也能治,血黃芪治不了病,雪參照樣能治,老兄,你的運氣著實不錯。”


    “運氣是不錯,可……”我一聽白樂的話,心裏先是一喜,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發愁。雪參比血黃芪還要珍貴,價錢必然不低,而且這還是多少年不見的寶藥,肯定有人想要,會競相出高價。


    我原本想著,即便自己買不起,也得看看,東西是被誰買走的。可這幾天病情又重了,走兩步就喘氣,就算知道誰買走的,也跟不上人家。


    “老兄,不是我不幫你,可我也的確囊中羞澀。老頭子管我管的嚴,賬房上不敢給我支錢,若是缺個平時的花銷,我傾囊相助,買這株雪參……”


    “沒事,不打緊……”


    “老兄,我這裏有個法子,但隻能拖上一個月。這一個月裏,你有辦法搞到錢,倒真能試一試。”


    “什麽法子?”


    白樂小聲跟我細細的講了一番,至寶齋每次出貨,出價買到貨的貨主,到後堂付錢。若是貨主最後付不出錢,至寶齋就隻能把貨再排到下個月十五重新叫賣。


    白樂這主意,的確能擠出一個月的時間,性命攸關,我也顧不上許多了,謀劃著能不能先找神算子去拆兌一些。要是放在平時,水路旱路交替著走,一個月也能找神算子走個來回,可我現下這模樣,急著趕路,沒準就死在半道兒上了。


    “我有個朋友,大概能拆兌一筆錢,隻是他離的遠,我現在身子不行,一個月時間,怕是趕不及。”


    “這不礙事,你那朋友隻要能給你拆兌出這筆錢,你把地方跟我說了,我叫人替你跑一趟。”


    白樂瞧著沒正經,倒真的是個熱心腸,他這麽一說,我覺得是個辦法。


    “老兄,你這身衣裳可不成,叫人家看了,也不像是個有錢的主兒,來,穿我這件。”


    白樂把我拉到一旁,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我穿,一邊交代道:“等會,你瞧著差不多了,過去喊價,有人壓你的價,你不能讓,一讓就沒指望了,無論如何,也得先把這株雪參留下來。”


    我點點頭,暗中喘了幾口氣,坐回原位,張望了一番。


    我想的沒錯,這株雪參極其罕見,是珍稀之極的靈藥。雪參一露麵,不少人競相加價,越喊越高,我還沒來得及出頭,已經有人喊道了一千塊大洋。


    我隻覺得肝兒顫,一千塊大洋,那是我想都沒想過的一筆巨款。但事情逼到這個地步,無論如何也的硬著頭皮去拚一拚。


    “一千二百塊。”


    一千塊大洋的價碼,已經夠高了,但這個時候,坐在最前排的一個年輕人,開口就喊了一千二百塊大洋。這人先前一直沒有開口,可能就是嫌費力氣,等到價碼差不多了,自己才會出手。


    一千二百塊大洋喊出來,周圍鴉雀無聲,有些人或許出得起這個價,但用不上雪參,覺得不值當。所以,這個年輕人喊過之後,暫時無人再加。


    “老兄,這個事,怎麽瞧著有點風險。”白樂咕咚咽了口唾沫,小聲說道:“那個年輕人姓潘,沙幫的大少爺。”


    白樂所說的沙幫,就是平時在大河兩岸采沙的人。沙子買不上價,價錢很低,但一年四季倒是不愁銷路,仔細算下來,其實利潤極大。再加上沙幫在采沙的時候,時常能從河底撈上來一些東西,因此,沙幫算是河灘江湖上有錢的主兒。


    沙幫的龍頭姓潘,那個出價一千二百塊大洋的年輕人,就是龍頭的兒子,白樂說,盡管沙幫的總堂不在縣城,但潘大少仗著沙幫的勢力,每次到了縣城之後,吆五喝六,無人敢惹,要是在這個關節出去跟他爭著加價,恐怕是有一點麻煩。


    可我顧不上這麽多,自己的命都快沒了,還管他什麽潘大少潘小少的。我站起身,慢慢從後麵走了過去,說道:“我出一千三百塊。”


    這句話一說出來,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朝我投射而來,潘大少的臉色明顯變了變,哼了一聲,喊道:“一千四。”


    “一千……一千五……”


    “一千六!”


    “一千……一千七……”


    我和潘大少又爭了兩次,潘大少顯然坐不住了。可能是我說話斷斷續續,潘大少還覺得我在陰陽怪氣,麵子上掛不住,惡狠狠的說道:“一千八!”


    “一千……一千九……”


    “你這人!存心來跟我搗亂是不是!”潘大少啪的一拍腿,立身而起:“你是什麽來路,不知道我是誰!”


    “我隻是想要……想要這株雪參……又有什麽搗亂不搗亂的……”


    “潘家少爺,咱們至寶齋可是公平交易,人家想要貨,敢出價,就不是搗亂。”馮掌櫃巴不得有人把價碼喊的高一些,他才好從中抽取傭金:“潘少爺,這位老弟出了一千九百塊大洋,你還要不要加?”


    “兩千!”潘大少被馮掌櫃駁的說不出話,更加惱火。在至寶齋這種地方買東西,其實有時候也屬於鬥氣,喊著喊著,火氣就上來了,這麽多人圍觀,若是被人逼的不敢再出價,那是很丟人的事情。


    “兩千一……”我牢記著白樂的話,抵死不肯放棄,潘大少加一點,我也跟著加一點。一邊加,我一邊就在盤算,神算子的私房錢不少,如今他跟翠姨住在山裏,平時也花不了什麽錢,憑著我們的交情,他會幫這個忙。所以,我心裏的底氣又足了些,暗下決心,不管怎麽樣,都得把這株雪參給留下。


    “兩千二!”潘大少怒火衝天,嘴裏喊著價,目光卻不斷的朝我掃來,他帶著幾個隨從,坐在旁邊,也都衝著我怒目而視。


    “兩千……兩千三……”我站了一會兒,隻覺得又喘不上氣了,可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躺下,就算熬,也的熬過去。我強撐著身子,輕輕晃了晃頭。


    “兩千四!”潘大少的目光如同要吃人,凶神惡煞。


    “兩……”我剛想跟著喊,可是一開口,就感覺上不來氣了,噔噔的倒退了兩步,幸虧白樂從後麵跑過來,及時扶了我一把,我才沒有摔倒。


    我站穩之後,捂著胸口,嗓子裏那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憋的連話都說不出。


    “老兄,還喊不喊?”白樂也不敢替我做主,就在耳邊小聲的問我。


    我想跟他說接著喊,但確實太難受,隻想一頭栽倒在地上。


    “就這點出息?這才喊到兩千四百塊大洋,就不敢喊了?”潘大少不知道我的肺受了損傷,說不出話,還覺得我是懼怕了,立刻趾高氣昂,嗬嗬冷笑兩聲,說道:“有多大的鍋,就做多少飯,在這種地方,可不要硬充大肚漢,想跟爺爺我鬥,你得先帶夠錢!”


    “我來跟你玩玩。”潘大少的話音剛剛落地,人群後就有人說道:“我出三千大洋,來,你接著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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