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置身在一個巨大的氣泡中,周圍是五光十色的一條隧道。景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迅速變幻著,我仿佛在不停的穿梭飛行。


    不知過了多久,我到了一個河岸邊,滾滾黃河看著是那麽熟悉而又陌生。


    隻不過我此時覺得很詫異,又很意外,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片輕飄飄的霧,沒有自己的身體,隻是靜靜的漂蕩在空中,眺望這片蒼茫大地。仿佛隻是一個旁觀者,無論下麵發生了什麽,我都置身事外。


    確切來說,我仿佛與世隔絕了,就永遠在半空漂蕩著,不能落地,不能遠走。


    這時候,從很遠的地方走來了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嬰兒,那嬰兒的臉蛋粉嘟嘟的,看上去特別可愛。


    女人神色焦急,紅腫的眼睛噙滿了淚花,她焦急的東張西望,仿佛在等待什麽。


    懷中嬰兒不停的啼哭,哭的讓人心疼。她一邊哄著嬰兒,一邊不停的張望。忽然,遠處升騰滾滾煙塵,一隊士兵縱馬疾馳,很快就來到了女人身邊。


    女人姣好的麵容上滿是絕望,她解釋著什麽,但為首將領顯然不想聽她多說,揮手示意手下把她綁了。


    女人急了,從懷中摸出一柄匕首,橫在頸項,威脅那些官兵,卻根本嚇不住對方。我甚至清晰的看到,一縷鮮血從女人雪白的脖子流下來,紅的刺目。


    我想幫忙,但我隻是一個旁觀者,根本無法幫忙。在這裏,我無法說話,沒有身體,我隻是一片意識,漂浮在這片空間,觀看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我所能做的,隻能是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我看到女人哭了,跪在地上,仰天悲鳴。隨後,她深情的看了一眼繈褓中的嬰兒,站起身,毅然決然的朝那些士兵衝去。


    士兵手中是一種叫做“戈”的長兵器,他們用手中武器直接刺了過去,頓時,女人身上鮮血淋漓,刺蝟似的被七八條長戈刺中,鮮血汩汩流淌,流在沙灘上,染紅一片黃沙。


    嬰兒哭的越發撕心裂肺,女人竟然還未氣絕,她拚著所有的力氣,緩緩回頭,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無盡慈愛盡在那一眼中,化作濃濃的關切和不舍。而這一眼,也為女人的生命劃上句號。


    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仿佛老天爺都在為這一幕慘劇哭泣。


    然而那群官軍卻不為所動,說說笑笑的走上前,還要把那名嬰兒弄死。可就在關鍵時刻,一片漁網飛了過來,網住了嬰兒,順勢帶回。


    這手法像極了撒網打魚,也有點像我們撈屍一行的手段。我朝河麵看去,不知什麽時候,河麵多出一葉輕舟,一個漢子赤腳站在輕舟之上,救了那嬰兒,揚長而去。


    所有軍士翻身上馬,沿著河岸緊追,一邊追擊,一邊射箭,頃刻之間,小船上布滿箭矢,那個漢子也肩膀中了一箭,搖搖晃晃的差點掉進黃河。


    關鍵時刻,天光忽然暗了下來,太陽被什麽東西遮住了,缺了半邊。岸上的軍士看了幾眼天空,依舊窮追不舍,隻是海麵之上,忽然刮起了一陣怪風。


    準確的說,是一陣風打著漩兒的在河麵上掃過,旋渦越來越大,就像一個大號的漏鬥,立在河麵上。


    無數河水從漏鬥下麵的口子卷了上去,直上青雲,場麵蔚為壯觀。


    “龍吸水!”為首將領大吼一聲,轉身想逃,可是晚了,旋風像長了眼睛似的,從河麵掃過,直撲那些軍士。


    那些軍士,逃到哪裏,那怪風就追向哪來,把那些軍士無一例外的卷上天空。


    起初那些軍士還在慘叫,可是很快就被風聲淹沒了。我不知道那些軍士的結局是什麽,但估計多半會被摔成肉餅,想在龍吸水裏活下命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時候,從遠處河麵上,飄過來一隻小船,船上一個身穿類似道袍服飾的人,他披散著頭發,臉上仿佛有一團霧,根本看不清五官麵貌。他生的雖然高大威猛,但卻不知為什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小船行到事發地,他踉蹌著下了船,走到女子身故的地方,跪了下去,抱著女人的屍首痛哭。隨後,他抬起手臂,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天空中,傳來滾滾雷聲,大地竟然在蠕動,地麵裂開一條巨大口子,無數土石翻滾著朝地心深處湧動。


    道袍男子小心翼翼的把心愛的女人放進裂口,泥土卷著那女人,湧向地心深處。


    男人仰天悲吼,聲震長空,連天上的烏雲也被吼聲震裂。隨後,一柄光華璀璨的閃電巨劍,斬在男人額頭。


    男人額頭爆發出一片雪亮的光芒,我什麽都看不到了,當我再次恢複視力的時候,隻見河麵上,沉下去一條人影,好像就是剛剛那個男人。


    我心中帶著疑問,想仔細看看,卻忽然發現,河麵上依然有人。那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依然佇立在那裏。


    隻不過,他的身影越發模糊,仿佛變得虛幻了。


    他的目光,被遠處一條一葉小舟吸引,那小舟之上,有一個漢子,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在向他吼著什麽,仿佛是在訴說著什麽。


    他的臉上始終有一團霧,我始終都看不清他的麵容,但是我能感受到,在這一刻,他是喜悅的,仿佛是放下了心裏沉甸甸的包袱,又仿佛重生了希望。


    他緊走兩步,又頓住了,然後看著地麵。我順著他的目光,仔細觀察,赫然發現,這個男人,竟然沒有影子。


    一個人,一個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竟然沒有影子!


    他往前走上一步,地麵就劈裏啪啦的閃過無數電弧,一條小蛇恰巧經過,被電弧電的翻滾了開去,瞬間斃命。


    道袍男人顯得很頹廢,他不再關注小船,而是踉蹌著往岸上走。我的目光,跟蹤那個神秘的道袍男人,偶爾一回頭,卻赫然發現,船上救起嬰兒的那個漢子,眉眼間竟像極了我!


    隻是我很清楚,我從沒有駕著小舟,救走那個嬰兒,更沒有穿過那名漢子身上的衣服。這一點絕不會錯。


    因為那衣服樣式十分奇特,根本不是現代人穿的。加上那名古裝女子,再加上那些騎在馬上的軍士,我幾乎可以斷言,這裏發生的事情,一定是千年前的事情。


    我默默記住那些軍士刀劍上刻的字,因為知道這些字,我就可以判斷出來這是個什麽朝代。


    我繼續跟著那個道袍男子,他走的很慢,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跌倒。我一直跟他走進一片稻田,不知為什麽,我忽然覺得這裏很熟悉,當我看到在田地中,立著一個木架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了。


    這裏,分明就是我眼中吊死鬼,吊死的地方。


    我眼睜睜看著那個道袍男子,把自己吊死在木架之上,臨把腦袋套進繩索的時候,他向天空望了一眼,我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隱約能感受到他的眼神。


    他眼神中有著無盡悲哀,無盡苦楚,他似乎是在悔恨,又似乎是在懲罰自己。我感覺他的眼睛似乎透過天空,看到了正在旁邊的我,他眼神又再次明亮了起來,滿是祈求,似乎在說著話。


    我分明感受到那眼神在對我訴說著什麽,可不知為什麽,此時腦子裏昏沉沉的,根本無法理解他所想表達的內容。


    我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他,把頭伸進套子裏,活生生的在我眼前吊死。


    我的心底,莫名感到悲哀,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眼睛酸酸澀澀,喉嚨裏仿佛被什麽東西堵的嚴嚴實實。


    這時候,從遠處走來了一個人,身姿矯健,步子輕快。當他走近了,他的樣子,卻讓我悚然一驚。


    遠處走來的這個人,竟然是師傅,我的師傅。


    隻是師父穿的,並不是平時那件衣服,而是穿著古人的服飾。因為他側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隻知道,他在注視著吊死的那個男人,看了很久,很久。


    我眼前的畫麵,宛若水中的漣漪,一圈圈蕩漾飄散破碎,最終化作虛無。我好似虛脫了一般,腦子裏一片混沌,最終什麽都不知道了。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半躺在池水裏,我的手中,握著一塊兒碎裂的石頭,而那塊石頭,赫然是放在供桌上的那塊奇異六邊形石頭。


    隻不過此刻,那塊五彩斑斕的石塊已經失去了光澤,就好像地麵上最普通的石塊一樣,躺在我手裏,沉甸甸的,上麵還布滿了細密的裂痕。


    我揉揉腦袋,環顧四周,大殿裏已經空無一人,留在這裏的,隻剩橫七豎八蒼老的屍體。


    我找了一圈,這裏沒有範二的屍體,也沒有孟溫倆姐妹的屍體,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時日短暫,但我真心不希望孟溫兩姐妹出事,尤其是小婉,那麽天真可愛的一個小丫頭,我不希望她死在這裏。


    走出大殿,外麵陽光燦爛,又是新的一天。一切。


    我在大殿門口正中央的位置,發現了幾行字,雖然是用樹枝劃的,但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女孩子之手。


    “我在這裏等了兩天,沒有等到你,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活著走出來,我想進去找你,但又不敢,大殿裏太可怕了,陰森森的,小婉還小,不能在此久留,江湖路遠,一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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