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山洞裏,我看見老頭兒像是一個蝙蝠,頭下腳上的掛在山洞一角,使勁的仰著頭。


    他翻著白眼兒,整張臉像是死人一樣,慘白慘白的。剛剛從睡夢中驚醒,又看到這一幕,幸虧我也是有些見識的人,否則肯定會被活活嚇昏過去。


    我頓時就不知所措,也不知道這老頭兒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這一刻,我心裏充滿了恐懼,趕緊站起身,朝洞口那邊挪了挪。


    老頭兒倒掛在山洞一角,靜靜的沒有什麽動靜,但是等我挪到山洞口的時候,他突然使勁的一仰脖子,整個人好像從中間對折了一下,那姿勢怪異到了極點。我心裏本來就慌,等他突然一動,趕緊就從山洞裏躥了出來。


    可是我還是不敢走,我身上這個見鬼的血印沒有消除,自己走了就是找死。我躲在山洞外麵,一動不動的注視著老頭兒。老頭兒的身子蜷曲了一會兒,又慢慢的舒展開了。


    如此這般,過了至少有一刻鍾,老頭兒陡然一翻眼皮,睜開了眼睛,他輕飄飄的轉身落地,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總算有了一絲血色。


    “進來。”老頭兒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我躲在山洞外麵。


    “你這是……這是幹什麽啊……”我小心的走了進來,卻不敢靠近,就站在洞口那邊說道:“這會嚇死人的……”


    “你要是隻有這麽點膽魄,那嚇死了也活該。”


    “你到底是幹啥啊。”我心裏實在覺得詫異,盡管知道老頭兒脾氣暴躁,但還是忍不住想要追問一番。


    老頭兒沒說話,自己慢慢坐下來,想了一會兒,說道:“那條魚,還沒有死。”


    “啥?你說啥?”


    “年紀輕輕的,耳朵也不管用了?”老頭兒瞥了我一眼,說道:“我說,那條魚還沒有死。”


    “那條大魚?”我怔了怔:“那條大魚不是被切成兩半,連魚頭都給劈開了,怎麽還沒死?”


    “它要是死透了,我就不會這樣了。”


    這個時候,我突然就明白了老頭兒的意思,老頭兒在大魚身上活了那麽多年,連後腦殼都跟大魚長到了一起,這很可能就是一人一魚的命,被捆到一處去了。否則的話,老頭兒肯定要從大魚身上逃脫,畢竟誰都不願意再魚肚子裏一直活著。


    但老頭兒可能想不出逃脫的辦法,他和大魚屬於誰都離不開誰。隻不過這一次事出有因,大魚被啼血桃木劍給傷了,活不下去,老頭兒被迫離開了大魚。離開大魚是個好事,至少獲得了自由,能像個真正的人一樣活著,但離開大魚,老頭兒也麵臨著生命危險。


    大魚肯定是死了,但是那麽大的一條魚,又活了那麽多年,身軀死了,念頭卻不會斷絕,老頭兒身上一定還有大魚的念頭,大魚的念頭,會拉著老頭兒一塊兒墊背。


    想到這兒,我自己心裏也開始顫抖,我不希望老頭兒出什麽事,現在畢竟我的命跟他又綁到一起了,沒有老頭兒化解我身上的血印,我會死的很慘。


    “大魚沒死透,那現在該怎麽辦?”


    “熬,跟它熬。”老頭兒說道:“你以為我脫困之後,願意躲到這個山洞裏來?”


    老頭兒躲到山洞裏,其實就是想熬過這個關鍵時刻,熬的過去,他就能徹底甩脫大魚的陰影,活下來,熬不過去,那就隻有一條死路。


    “一定能熬過它。”我趕緊說道:“必須得熬過它。”


    我把晚上沒有吃完的兔子肉烤了烤,遞給老頭兒,老頭兒看了我一眼,接了過去。


    “吃吧,都是你的,我不餓。”我望著老頭兒說道:“吃飽了才有力氣跟它熬啊。”


    老頭兒慢慢吃著兔子肉,突然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他在感歎什麽,又不敢出口詢問。過了好一會兒,老頭兒把兔子肉吃完了。


    “能問你點事嗎?”


    “問什麽?”


    “那些花子會的人,為什麽要抓那條大魚?他們說,那條大魚,是什麽……魚神?”


    “那是一幫鬼迷心竅的蠢貨。”老頭兒冷笑了一聲,說道:“三番五次,無休無止。”


    老頭兒像是發了善心,跟我講了一些事情。


    在河灘的江湖上,一直都有一個關於寶藏的傳說。傳說裏,那個寶藏是一個姓郭的人留下的。


    我心裏一動,但是沒敢說話。這個傳說,我自然是知道的,姓郭的人,是我們打金鍾一門的祖師爺郭通,他留下的寶藏,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河灘的很多江湖人都知道,隻不過有些人知道的不多,隻知道有這麽個寶藏。有些人了解的更詳細一些,知道姓郭的是我們打金鍾的祖師,所以,當初才有一些家族千方百計的尋找我師父,想要拿到玉頂爐。


    郭通寶藏,始終是個謎,很多人找了很多年,卻沒有什麽結果。在長時間的尋找之中,也出現了一些不明真假的傳聞。有些人堅信,郭通寶藏就在大河裏,隻是沒人知道具體位置。


    然而,有一條特別大的魚,是郭通祖師當年留下寶藏的時候就跟隨左右的,這條魚知道寶藏的具體位置。如果能找到這條魚,就可以順藤摸瓜,從而找到郭通寶藏。


    歲月變遷,這條當年的小魚,越長越大,長成了一個龐然大物。或許就是因為當年跟隨過郭通祖師,所以,這條魚頗為不凡,可以驅使河裏的魚蝦為自己所用,因此,有人就叫這條大魚為魚神。


    聽到這兒的時候,我總算是知道花子會的人為什麽要尋找這條大魚。其實,我在喜廟遇到的那個乞丐,原本並沒有找到魚神,隻是找到了一條四腿魚。這種四腿魚非常罕見,凶狠靈敏,據說是專門替魚神尋找食物的。乞丐發現了四腿魚的下落,趕緊留下標記,招呼同伴,自己則一路尾隨下來。


    但是追到喜廟的時候,乞丐被四腿魚給殺了。再後來,花子會的人趕到,遇見了魚神,從而把我也給牽連了進來。


    我暗中歎息,自己是夠倒黴的,這件事其實並非針對我而來,但我恰恰那個時候到了喜廟,頓時躲都躲不過去。


    “老人家。”我也不知道老頭兒叫什麽名字,又想套問他的話,所以,稱呼很尊重。


    “滾蛋!我不老!”老頭兒很不情願我這樣稱呼他,當時就急眼了:“我跟你說過,我今年剛滿四十五!四十五歲的人,算是老人家!”


    “我隨口一叫,你急啥啊。”我趕緊換了語氣,說道:“大哥……”


    “誰是你大哥?我跟你非親非故,何來大哥一說?”


    “行吧行吧。”我看著他橫挑眉毛豎挑眼的樣子,也不跟他囉嗦,反正稱呼什麽他都不愛聽,我幹脆就什麽也不稱呼了:“你跟那條大魚在一塊兒那麽長時間,它到底知道不知道寶藏的位置?”


    我倒不是貪圖寶藏,隻是我明白,傳說中的寶藏就是祖師爺留下的。而祖師爺,其實就是那具三眼浮屍,隻要有機會,我就想順著這條線索摸索一番。


    “你也想知道寶藏的位置?”


    “我可不跟花子會的人一樣,貪圖什麽寶藏,隻不過就是好奇,問問而已。”


    “寶藏,寶藏……那條大魚,不知道寶藏的位置。”


    “那就可惜了……”我心裏略為失落,但我也說不清楚,老頭兒是真不知道,還是不肯告訴我。


    “我對你說一句話。”老頭兒指著我,說道:“你現在在這裏坐著,你會覺得寶藏很誘人,一旦找到了,就富可敵國。可我告訴你,若你真正落到了我這步田地,你就會明白,比寶藏要緊的事情,還有很多。”


    我想想,這句話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比如現在的我,哪怕寶藏就擺在麵前,可寶藏能把我身上的血咒給化解掉嗎?


    這個老頭兒,也是個過來人。


    大魚不是什麽魚神,跟寶藏也沒啥關係,那十來個花子會的人,死的是很冤枉。可我現在也顧不得那麽多,我就想知道,老頭兒要把我留到什麽時候,又要我再幫他做些什麽。


    “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我試探著問道:“要是能把大魚留在你身上的念頭磨滅掉,保住了命,你要去幹什麽?”


    “你不如直接問我,什麽時候放了你。”老頭兒這次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說道:“你心裏那些小算盤,以為我看不出來?我告訴你,以後你自己有什麽打算,你直接說出來,不要拐彎抹角的提。”


    “那我就直說了,我這次是招誰惹誰了?我也沒得罪你,也沒得罪花子會,最後把我給弄到這兒來,你說叫我給你幫忙辦點事,我總得知道,你啥時候能把我的血咒給化解掉,啥時候能放我走啊。”


    “大約還有十多天,我能不能保住命,就有分曉了。”


    “那你……那你保住命的機會有多大?”我一問,就想起剛才老頭兒說的話,急忙又補了兩句:“你別說我不實誠,現如今,我這條命就在你手裏捏著,你要是活不下去,我肯定也活不下去,所以我得問問。”


    “機會有多大……”老頭兒沉吟了一下,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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