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閨房裏,麵對著這個叫瑤月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等對方又問了一遍,我才答道:“我哪兒會吹奏笛子,隻是會聽而已。”


    “會吹奏笛曲,是個本事,會聽,更是本事。”瑤月輕輕撫摸手中的竹笛,說道:“我十歲的時候,就開始吹奏這首譜曲,可這麽多年下來,卻始終找不到曲中真正的韻味。”


    瑤月嘴上說的謙虛,其實談起來,我就覺得她精通音律。等到稍稍適應了一些,我在她閨房裏看見了琵琶,古箏等等諸多樂器。


    “哥哥,你不是桐川本地人吧?”


    “不是。”我點了點頭,說道:“你怎麽知道的?從我口音中聽出來的?”


    “我就是知道,但現在卻不告訴你,我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麵輕輕推開了,一個看著隻有十七八歲的小侍女,端著一個托盤,從外麵走了進來。她顯然沒想到這屋子裏突然多了個男人,進門便是一怔。


    “這……”


    “這是我的客人,伴春,你別驚慌。”瑤月衝那個小侍女笑了笑,說道:“也莫要說出去。”


    “嗯,我知道。”這個叫做伴春的小侍女,看著像是挺機靈的,嘻嘻一笑,將托盤放到了桌上。


    托盤裏,是一碗粥,兩碟小菜,還有幾塊精致的小點心。看起來,是這位瑤月姑娘的晚飯。我看著差不多了,問也問不出個什麽,就站起身說道:“今天來的太唐突了,實在抱歉,瑤月姑娘,你用飯吧,我正巧也該走了。”


    “到了該吃飯的時候,卻叫客人走,這可不是待客之道。”瑤月那雙大大的眼睛一眯,笑著說道:“我也不餓,這晚飯,哥哥你吃了罷。”


    “不行不行……”


    “千萬莫要客氣。”瑤月不由分說,將碟子裏的點心端到我跟前,說道:“平時,也極少有人和我聊天,更無人跟我說這些曲譜的事情,既是相見,無論如何相見,總算有緣,哥哥,是嫌棄我這裏晚飯清淡?”


    “不是……”我一下子變的有些結巴,感覺心裏的話,現在全都說不出口了。


    “那哥哥吃一點。”


    我實在推脫不過,看見旁邊的伴春在偷偷捂嘴笑,心想著我一個大男人,連人家的門都敢進,一塊點心,又有什麽不敢吃的,扭扭捏捏,反倒不痛快。想到這兒,我拿了點心嚐了嚐,滋味果然很好。


    這一碟小點心,經不住吃,幾口就沒了,吃過點心,我就不再動手。瑤月看著我吃點心的樣子,似乎覺得有趣,單手托腮,目不轉睛的看,看的我一陣臉紅。


    “哥哥,你以前沒來過這裏?”


    “沒有,剛到桐川不久,如今還是住在朋友家中,很少出來閑逛。”


    “哥哥,尊姓大名,能跟我說說嗎?”


    “我……我叫包小二……”我笑了笑,說道:“鄉下人,名字就是個記性,土裏土氣的。”


    “說的沒錯,名字,隻是個記性,傲天哮天,阿貓阿狗,都隻是個名字而已。”


    我和瑤月說著話,伴春就先退了出去,這個時候,我心中的緊張和無措,漸漸的散去了,說話也順暢了些。我還是想把這個曲譜的事情再問一問,所以,就跟瑤月聊起她父親。


    瑤月的父親,隻是個普通人,年輕的時候,還醉心科考功名,隻不過屢試不第,最後才死了這條心,平時在家裏看看書,自絲竹中取樂。讀書人什麽也不會做,更不會持家,家裏的積蓄,陸續都購買了藏書,在他去世之前,家道已經中落。


    我聽的很仔細,卻也聽不出什麽端倪。這本曲譜的來曆,恐怕是再也弄不清楚了。


    不知不覺,我和瑤月聊了好一陣子,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了。這個時候,伴春推開門,探頭對瑤月說道:“時辰到了,前頭來人催促。”


    “姑娘有事,我先告辭。”我看到對方可能是有事,急忙就站起身。


    “哥哥,不急。”瑤月想了想,說道:“哥哥,能幫我個忙嗎?”


    “什麽事?”


    “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我這邊有些急事,等下,讓伴春和你說,如何?”


    瑤月坐到桌子前,伴春就幫她梳理頭發,我呆在屋子裏不方便,趕緊退了出來。女人梳頭,好費時間,我隻覺得等了很久,瑤月才從屋子裏出來。


    她梳理好了頭發,依然不著脂粉,可整個人看起來秀麗動人,明豔不可方物。瑤月像是真的有急事,匆匆下樓,隻留了伴春在這兒。


    “瑤月姑娘說是有事,這個……究竟是什麽事?”


    “你跟我來。”


    “去哪兒?”


    “嗨,來了就知道啦。”伴春衝我擠擠眼睛,伸手塞給我一點東西。


    我低頭看了看,頓時吃了一驚,她塞給我的,是桐川這邊見票即兌的晉通錢莊的銀元票。這是山西人開的錢莊,很靠得住,是大河灘上的硬通貨。大洋沉重,有時候需要的錢多,現大洋攜帶就很不方便,隻要拿了晉通的銀元票,到了錢莊就能兌現。


    伴春塞過來的銀元票,一共三張,每張都是一千塊。我很詫異,也很吃驚,三千大洋,即便在桐川這種大城,也是一筆巨款,普通老百姓幾輩子都掙不到這麽多錢。


    我一頭霧水,今天跟著瑤月才剛剛見麵,她一下子給我這麽多錢,又是什麽意思?


    “伴春姑娘,你先等等……”我遲疑了一下,趕緊跟到伴春身後,一邊下樓,一邊問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小姐讓我給你的,你拿著錢,要給小姐幫忙的。”


    “幫忙?幫什麽忙?先把話說清楚啊,這樣讓我心裏沒底……”


    “你是個大男人,小姐把這麽多錢交給你,她都不怕,你拿著錢,倒害怕起來了?”伴春走到樓下,說道:“別問那麽多啦,總之,是不會害你的,跟我來。”


    我如在夢裏,恍恍惚惚跟著伴春,朝著小樓的北邊走去。過了一道拱門,拱門後的院子更大,在院子正中,有一座三層的樓。


    這樓不僅比剛才的小樓高,而且更氣派一些,入夜時分,樓上樓下,連同樓頂的飛簷,都掛滿了燈。猛然望去,宛若一座燈火通明的殿宇。


    伴春一路帶著我,走到了這座樓的正門處。大門洞開,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一股脂粉的香氣,在四處彌漫。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麵,一下子看花了眼。


    “快走啊。”伴春衝我招了招手,然後邁步走入正門。


    正門裏麵,是一座很大的大廳,兩邊擺著古色古香的木桌木椅。沿著兩邊的欄杆,也掛了一串燈籠。紅彤彤的燈籠,映照著樓裏的人,人人臉上似乎都洋溢著一片喜氣。


    “這是……這是誰家辦喜事?”


    “辦喜事?”伴春楞了楞,跟著就噗嗤一笑:“你真是……真是……傻……”


    我還要再說,伴春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帶著我繼續朝前走。走到一邊的時候,她悄悄的把我拉到一根廊柱後麵,指了指前麵一張小桌,說道:“你去坐到那邊。”


    “然後呢?”


    “然後啊,到時候我會告訴你。”


    “可是……”


    “可是什麽嘛,你是個男人,這兒又這麽多人,你還怕我把你給賣了不成?快去吧。”


    伴春說完,轉身刺溜跑了,看著她的背影,我仍然滿心疑惑,可是懷裏裝著瑤月給的這麽多錢,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慢吞吞的走到了那張小桌跟前。


    大廳裏的桌子,估計得有二十多張,漸漸的,桌子先後坐滿了。有人端上了茶水,還有點心。茶是好茶,點心也是精致點心,我朝周圍看了看,就坐的人,一個個衣著光鮮,氣派非凡。


    我始終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了。想要開口問問後麵桌子上的人,但又覺得不合適。瑤月說了,是讓我幫忙,我這樣問東問西的,不知道會不會惹麻煩。想來想去,我還是忍耐了下來。


    我沒吃晚飯,剛才在瑤月那邊,也就是吃了幾塊小點心,現在肚子裏咕咕亂叫。心想著反正已經坐下了,桌上又剛端來的點心,不吃白不吃。我就著茶水,把兩小碟點心吃完,還覺得沒吃飽。


    這時候,恰好有個夥計打扮的人,又端來兩碟點心,放在我的桌上。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夥計就陪著笑臉說道:“伴春姐說,您晚上像是沒用飯,囑咐我專門給您再拿些點心來,您先吃著,若是不夠,我再去拿。”


    “先謝謝了。”我一聽這個夥計是伴春叫來的,急忙就問道:“那個,伴春她……”


    “伴春姐姐忙著的。”夥計朝四周微微轉頭看了看,跟著悄悄從自己袖管裏掏出兩張疊起來的銀元票,塞到我手裏,說道:“伴春姐覺得錢不夠,方才又去臨時拆兌了些,您收好。”


    夥計又拿來了兩張銀元票,前後加起來,一共給了我五千塊的票。


    “伴春她又拿來這麽多錢幹什麽……”


    “這時候挺忙,我得去先忙一會兒。”夥計也不答我的話,規規矩矩的轉身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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