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油子這麽一說,這件事就更無解了。棺材裏的老頭兒躺的好好的,關鍵已經死了幾天了,現在問什麽,他也說不出來。


    事情暫時隻能先放下,這個小小的村子現在看上去還是平靜如初,除了這家辦白事的,讓平日的寧靜稍稍改變,可是整個村子看不出任何異常。但出了這事,已經不能在這裏呆著了。


    我搞不懂這究竟是怎麽了,這種怪事以前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神算子和花油子又回到小院看了看,那團黑影子很的是不見了。他們兩個匆匆忙忙把所有能帶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然後連招呼都沒打,連夜離開了這兒。


    看著我憂心忡忡的樣子,神算子就跟我說道:“老弟,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去問問,走江湖的人有幾個沒碰見過怪事的?正好,本來就說在這兒住兩天,就去帶你找五律老人的,現在既然離開這兒了,就跑一趟吧。”


    我知道神算子是在安慰我,也知道經常走南闖北的人或許是遇見過各種各樣的怪事。可是,我就是覺得今天這個事,不是尋常的怪事。


    時間過去這麽久,那幫原本在追趕神算子的人,早已經散去了,我們摸黑走了很遠,小可憐有點忐忑,剛剛在這個小村住的習慣了,度過了一段在她看來很美好的時光,可轉眼間又要搬家,小可憐悄悄的問道:“哥哥……我們要搬到什麽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我摸了摸小可憐的頭發,說道:“是這個老伯選的地方。”


    “那地方可好了。”神算子抱著小可憐,說道:“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個老爺爺,會吹笛子會彈琴,彈的再沒那麽好聽,你要聽聽不?”


    神算子一番話,讓小可憐臉上的一點點愁容散去,甚至有些滿懷期待。期待著能快點到那個有好吃好玩的地方去。


    我很羨慕小可憐,孩子的天性,就是那麽純真,尚未被這個塵世所沾染,隻要可以吃飽喝足,有玩耍的地方,就已經非常滿足。


    五律老人住的比較遠,其實已經遠離了河灘,在雲水群山的深處。雲水山的外麵,有一個村子,也比較荒僻,村裏的人兩三個月才出去一次,到外麵換一些鹽之類的必需品。村民定期會給五律老人送一些東西,維持生活。神算子說,五律老人在這兒隱居了大約有十幾年了。


    我們在村子裏換了點東西,然後進山。雲水山雖然荒僻,不過山路倒是並不難走,一些村民時常進山采集山貨,還有打獵的和采藥的。神算子說,自己上次來這兒,還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在雲水山的深處,我們看到了幾座半山腰上的小屋子,那就是五律老人的住處。到了這邊之後,剛從山路露頭,一個看上去大概六七十歲的老人,就站在山路路口不遠處,朝這邊眺望。


    “老哥!”神算子幾步就跑了過去,臉上那個親熱勁兒就別提了,圍著對方噓寒問暖,我知道,這大概就是他說的五律老人。


    五律老人的確上年紀了,頭發胡子都是白的,但是精神卻很好,或許是在這深山中隱居的時間久了,有一點飄然的超凡之氣。老頭兒很精神,也很健談,常年不見外人,有客人到訪,自然是高興的。


    神算子和五律老人呱嗒呱嗒的說了半天,然後把我們引薦了一下。我們三個老爺們,帶著一個孩子,看著多少都有些怪異,但五律老人一句都沒有過問,招待我們坐下喝茶。


    我心裏一直憋著疑問,所以坐下沒多久就忍不住了,悄悄拉了拉神算子。神算子會意,又說了兩句,就接過我遞來的曲譜。


    “老哥,這曲子,你瞧瞧,是個什麽曲子。”


    五律老人精研音律,對這些東西也很感興趣,看到神算子遞來的曲譜,興致勃勃的接過去看了看。


    但是,他隻看了幾眼,眼神裏就好像跳脫出一分驚訝,抬頭問道:“這譜子,是從哪兒來的?”


    神算子說不清楚,我就急忙插話,解釋了一番。關於這首曲譜的事,我說的很詳細,但是別的旁枝末節就跳過去了。


    “老爺子,您見過這譜子嗎?”


    “這個譜子,可不太對啊。”五律老人說道:“你且等等。”


    五律老人轉身打開後麵的一間小屋,這間小屋裏全都是樂器還有書籍,平時經常保養,屋子裏連一粒灰塵都沒有。


    他在裏麵翻找了一會兒,然後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走了回來。


    “這譜子,我恰好以前見過,所以才看出你這一份,其中有點不對。”


    “老爺子,您這份曲譜,是從何而來?”我一看五律老人竟然也有這首曲譜,心裏就犯嘀咕了,我以前覺得,這曲子知之者甚少,能遇到懂這譜子的瑤月,已經是機緣了,卻沒想到,隱居在雲水山深處的五律老人,居然也有這份曲譜。


    “那說來話就長了。”


    五律老人家裏,世代都喜好音律,從他祖父再到父親,皆是個中高手。幾十年前,五律老人年齡還小,在家裏讀書,他的父親就到外地雲遊,探訪好友。


    事情都是五律老人的父親事後告訴他的,那本譜子,也是他父親留下的。


    五律老人的父親雲遊,其實沒有走太遠,連大河灘都沒出。他孤身一人,在河灘偶然遇到了一夥沙匪,有的沙匪劫財,有的沙匪還會劫命。五律老人的父親就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遇見這夥沙匪,算是徹底沒辦法了。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一個乞丐救了他。


    那個乞丐的歲數不大,不知道是得了什麽病,全身上下乃至臉上,都長著癩痢一般的濃瘡,看著髒兮兮的,還有些惡心。但這個乞丐的功夫,高到無法想象,一根手指就把一幫沙匪打的屁滾尿流。


    等獲救之後,五律老人的父親跟乞丐同行了兩天。乞丐看起來對讀書人很尊重,雖然話不多,不過言談舉止之間,都有兩分敬意。


    也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這個乞丐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取了一支笛子,慢慢吹了一首曲子。五律老人的父親精通音律,他一聽,就覺得這曲子雖然不是什麽委婉小調,但韻律起伏之間,似乎有驚濤駭浪一般的汪洋之勢,聽的人頗為震撼。他萬萬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乞丐,居然文武雙全。一來二去,他就跟乞丐聊到了這首曲子上。


    乞丐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說這曲子是跟誰學的。五律老人的父親精通此道,乞丐又吹奏了兩次,他就把整首曲子都記了下來。


    同行了兩三天,走出了那片最荒蕪的河灘,乞丐也告辭了,五律老人原本還想跟對方交個朋友,但乞丐說,他是一個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的人,明天會如何,他不知道。


    五律老人的父親也沒有勉強,反正就覺得這個乞丐是個奇人。後來,他回到家,把這件事當成故事跟五律老人講了講,又拿出了自己記錄下來的曲子。五律老人後來用笛子,瑤琴等等樂器奏過這曲子,隻不過,曲子深沉肅殺,不合五律老人的口味,因此閑置了許多年。


    五律老人講到這裏的時候,我心裏已經開始翻江倒海了。之前在桐川城,我聽方小荷講過青衣樓的曆史,也得知幾十年前乾坤道將要覆滅青衣樓時,就是什麽祖師顯聖,然後出現一個滿身濃瘡的乞丐,成了青衣樓祖師選中的人物,之後大展身手,掃平乾坤道,保住了青衣樓。


    算算時間,再想想那個滿身濃瘡的乞丐,我就知道,五律老人的父親肯定不是瞎編出這個故事的。否則,世上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情。


    同時,也能印證方小荷肯定同樣沒撒謊,雙方彼此不認識,說出的部分細節,前後可以吻合。


    原來,那個髒兮兮的乞丐挽救青衣樓的故事,並非隻是故事,而是真事。


    我自己心裏想了好一會兒,那個髒兮兮的乞丐,會吹奏這首曲子,五律老人的父親,記錄了這首曲子,按照五律老人父親的音律造詣,應該是不會記錄錯的。


    也就是說,我手裏這份譜子,已經不是原譜了。


    “老爺子,我拿來的這譜子,和原譜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大致是相同的,若是吹奏出來,一個不懂音律的人聽了,可能聽不出什麽差錯。”五律老人指著曲譜,說道:“隻有幾個地方,有一些小小的改動。”


    我對音律不懂,五律老人說的改動的地方,我也聽不明白。但五律老人的意思很明顯,譜子做了這一點點改動之後,跟原先的韻味其實就已經大不相同了。


    而且,這些改動,絕對不是記錄譜曲的人無意記錯,而是音律高手,故意改動過的。


    聽到五律老人的解釋,我的心頓時咯噔一聲。我之前就產生過這樣的念頭,但是總感覺瑤月不是那樣的人,她跟我不過數麵之緣,之前又素無瓜葛,何苦算計我?


    可是現在,我越想越不對勁,瑤月拿來的譜子,是有問題的。我一時間也搞不明白,瑤月手裏的譜子,是本身就有改動,還是她自己改動了之後才送給我的?


    這一刻,瑤月在我心中的影子,似乎模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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