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的靈棚裏冷冷清清的,青衣樓在桐川的人,大半被堂主們帶走辦事了,剩下的也在城中巡弋,梨園戲台這裏沒有幾個人。


    棺木就在靈棚正中,按照這邊的規矩,頭七之前不蓋棺。我走到棺木旁邊,看了一眼。


    十一娘的臉色慘白慘白,沒有一絲血色,靜靜的躺在棺材裏麵。我心裏很不是滋味,盡管跟十一娘的交情並不算特別深,但總歸一起共過事。


    我看過了十一娘,又上了一炷香,回到方曉荷身邊。方曉荷的臉色看不出什麽波動,我坐著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等沉默了片刻,方曉荷總算是開口了,說了些我離開桐川之後的事。


    上一次我走了之後,方曉荷就派人去尋找瑤月,但是沒能找到。不過,青衣樓在本地的人脈很廣,費盡周折,還是打聽到了當初跟瑤月有過來往的一個人,沒想到,等找到那個人的時候,那人已經死了兩天了。


    這個人一死,關於瑤月的信息,就完全中斷,再加上我也離開了桐川,這件事就隻能暫時作罷。


    我聽方曉荷說完了之後,也跟她說了一些事情,主要是乾坤道北上,以及當時帶著衛道滅殺獨眼的經過。


    “乾坤道北上的消息,早就傳開了,這些我都知道。”


    “乾坤道南宗的巨頭萬坤,也到了大河灘。”我把在金玉堂的見聞和方曉荷一說,方曉荷這才有些動容。


    乾坤道和青衣樓是死仇,無法化解,乾坤道當年狼狽逃遁之前,就發過狠話,隻要他們一息尚存,將來必然會找青衣樓討回這筆血債。


    一晃幾十年過去,很多青衣樓的子弟,可能都沒聽說過這些。可時過境遷,危機還是降臨了。


    萬坤的功夫,我親眼見識過,是最絕頂的高手,金玉堂靠了背屍老祖,才把萬坤嚇退,青衣樓本身就沒人是萬坤的對手,再加上最近意外頻發,真要有危險,青衣樓很難應對。


    接著,我又把當時和衛道相見的經過和方曉荷說了。這是跟青衣樓息息相關的事情,方曉荷聽的很仔細,聽完之後還問了很多。


    “他老人家仍在,情形就不算太糟糕。”方曉荷說道:“按你說的,老人家身體還好?”


    “好的很,出手比龍精虎猛的小夥子都快。”我知道,衛道和青衣樓之間,一定大有淵源,衛道當日擊殺獨眼的情景,我曆曆在目,也是鳳毛麟角的強手。


    青衣樓如果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可能會請衛道出山。


    “老人家身體好,這就行了。”


    “照我看,未雨綢繆,不如先把衛道請到桐川來。”我說道:“有他在這裏坐鎮,乾坤道真的大舉殺來,就算萬坤也到了,多半是占不到便宜的。”


    我對衛道很有信心,衛道的本事,不在萬坤之下。


    “不行啊。”方曉荷說道:“當時我也和你說過,真到了關鍵時刻,才能去請老人家。”


    “現在還不是關鍵時刻?”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方曉荷想了想,說道:“我以前跟你講述了青衣樓上一次和乾坤道的恩怨糾葛。”


    “對啊,講過。”我點了點頭,方曉荷講述的,我記憶猶新。其實那件事一點也不複雜,就是青衣樓危急存亡之刻,一個乞丐挺身而出,挽救了青衣樓。


    “你知道這些,那不妨再告訴你,衛道老人家,是乞丐留下的。”


    乞丐挽救青衣樓之後,未能將乾坤道斬草除根,導致對方倉皇難逃,當時,乞丐就說過,乾坤道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有朝一日,恢複了實力,肯定還要找青衣樓一雪前恥。


    因此,乞丐帶來了一個人,那人就是衛道。乞丐說,衛道欠了他一個人情,所以,作為回報,衛道也會庇護青衣樓一次。


    衛道答應了,然而,他隻能庇護青衣樓一次。所以,方曉荷才不肯輕易就把衛道給請來。


    這麽多年以來,青衣樓也沒有遭遇過什麽很大的劫難,就暫時用不上衛道,直到乾坤道和人間路重出江湖的消息傳揚出來,而且青衣樓在桐川擒拿了那些收買人命的人之後,方曉荷才確認,人間路重出江湖了,乾坤道也要跟著興風作浪。


    “那現在怎麽辦?”我問道:“非要等到大難臨頭了,才急匆匆派人去請衛道?”


    “我曾經去拜訪過老人家一次,老人家不會食言,否則的話,這麽多年,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大河灘。”方曉荷說道:“但當年的承諾,就是隻救青衣樓一次。若是遇到些事,就要靠別人幫人,那自己是永遠都站不起來的。”


    我也不知道怎麽去反駁方曉荷,但是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很多事情,還要靠自己去扛,實在扛不動,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才會去找衛道。


    “總堂,之前的誤會,我也不想多提了,總之,這一次來,我就留在桐川,若乾坤道大舉來犯,我在金玉堂的時候,多少還有一點經驗,能幫些忙,就幫些忙。”


    “金玉堂的方姑娘還好吧?”


    “還好。”


    金玉堂和青衣樓的生意,這幾個月之間頻頻遭到破壞,次數多了,生意受到很大影響,方甜也不追究青衣樓的責任,不過,金玉堂的人也很少到桐川這邊來了。


    我和方曉荷聊了很長時間,到了快要天亮的時候,才睡了一會兒。剛到桐川,一切似乎又不太適應了,睡的遲,醒得早,第二天半上午就醒過來,等吃過飯之後,到靈棚那邊看了看,方曉荷依舊還在守靈。


    “總堂,你也去歇歇吧,這樣沒日沒夜的熬,會把身子熬壞的。”我知道這邊的風俗也是守頭七,如今才過去三天,還有四天時間,方曉荷真要是一直熬下去,沒準就要熬出個好歹。


    “睡不著,心裏事情多了,就睡不著了。”方曉荷搖了搖頭,好像不易覺察的歎息了一聲,說道:“我隻是個女人,原本就沒想做總堂這個位置,可是事情逼到了眼前,也不得不勉為其難,這幾年,無功無過,隻求著平安無事,也就是了,可事與願違,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看來,我是能力不足啊,這個位置,不適合我。”


    “現在十一娘也不在了,除了你,沒有別人能夠勝任。”


    “想做這把交椅的人多了,可他們不知道啊,這把椅子,坐上去難,想坐穩,卻更難。”


    方曉荷頗多感慨,可能就是這些日子事事不順,心裏又急躁,又無奈。我在旁邊聽著,替她著急,但自己又沒有那麽大的本事。


    到了半下午,我在戲台裏呆的氣悶,方曉荷就讓我出去轉悠轉悠,靈棚畢竟不是什麽好地方,在這裏守了一夜,盡到心就行了。


    我也確實想出去透透氣,就離開梨園戲台,在外麵轉轉,順便也能看看有沒有什麽異常情況。


    桐川的大街小巷,我基本上都走過,沿著長街慢慢前行,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煙雲樓的正門。


    許久不來,煙雲樓生意依然很紅火,此刻正是晚飯時分,客人們已經絡繹不絕的上門了。


    看到煙雲樓的招牌,我立刻想到了瑤月,自己好像管不住自己的腦子似的。


    瑤月現在恐怕還是跟乾坤道的人在一起,隻是不知道他們還在蕭山附近,或者已經北上,打算對青衣樓下手。


    “滾!”


    我正在愣愣的出神,冷不防幾個煙雲樓的打手架著一個人,連打帶罵的把對方轟了出來。


    煙雲樓就是這樣,有錢人上門,那就是親爺爺,若是沒錢,或是錢花完了,那就比孫子還孫子。


    “狗眼……狗眼看人低……”這個被趕出來的人一屁股坐在煙雲樓的正門外,顯然是喝醉了酒,指著那幾個打手罵道:“睜大狗眼,瞧瞧……瞧瞧爺爺是誰……”


    幾個打手頓時惱火了,衝過來又是一頓拳打腳踢,那個被趕出來的人沒有什麽功夫,就是個普通人,被身強力壯的打手圍住,頓時就吃了大虧,三拳兩腳之間,已是鼻青臉腫。


    但這個人性子倒是很倔,也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臉都腫了,卻還在嘟嘟囔囔的罵,幾個打手還要再打,有人看不過,上去阻攔。


    “你們來評評理。”一個打手噗的吐了口唾沫,說道:“這人是個窮鬼,還非要來這裏裝大爺,在我們這住了三天,身上帶著的那些錢,早就花光了,一個大子兒不剩,還要賒欠。天底下有在青樓賒欠的事兒麽?他欠著我們六七塊大洋,老板娘已經免了,隻是叫他走,他還不肯,在裏麵耍酒瘋,不打他打誰?”


    眾人一聽,紛紛搖頭,想管也沒法管。


    “六七塊大洋……算什麽……”那人絮絮叨叨說道:“遲早十倍還你……”


    “你倒是還啊!窮成這樣了,還要嘴硬?”


    “待十倍還給你的時候,你們……你們幾個……都給我跪下磕頭賠罪……敢不敢……”


    “當真活的不耐煩了!”


    一幫打手實在按耐不住,衝上來又揪住了這人。這個人胡亂的抬手招架,就在他招架的時候,我的眼神頓時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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