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氏直接就把那隻香爐架到了火上,手指輕輕一動,撈起了兩隻巴掌大的魚,開膛剖腹,刮掉魚鱗,隨後就丟到了熱水中。


    無名氏守著火堆,我在暗中觀察著假師傅的神色,假師傅有一種無奈,他肯定不會害我,可陰差陽錯之下,卻又把我給困到了這兒。


    香爐裏的水漸漸的沸騰了,兩條魚在裏麵熬煮,一股淡淡的卻又很特異的香味從香爐中飄散了出來。


    轟……


    就在這個時候,一片水浪洶湧而至,直接湧向了擱淺在淺水中的古船。古船的船尾已經崩斷了,又被那些人拓寬了缺口,水浪湧來的時候,古船被卷到了河中,河水一個勁兒的從缺口灌進去,要不了多久,這條古船就要沉沒。


    無名氏不動聲色的看看那條古船,在水浪起伏之間,又出現了一圈一圈的小漩渦。漩渦一個挨著一個,密密麻麻,這一次,我看的很清楚,一個一個的小漩渦中,都隱藏著一具浮屍。


    “還不肯罷休?”無名氏看看假師傅,說道:“你也看到了,這是不死不休啊。”


    假師傅沒答話,無名氏自己站起身,走到河灘邊上,麵朝著波濤起伏的河麵。他確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風姿和威勢,當他靠近之後,那一片一片的水波似乎都開始平息,漩渦裏的浮屍,全部無聲無息的又退回到了水下。


    過了片刻,古船徹底的沉沒了,這一次沉沒,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浮起來。無名氏若無其事的走了回來,香爐裏的魚已經熟了,無名氏說道:“來,不要客氣,吃吧。”


    我和假師傅都沒有動手,無名氏說了兩次,看我們不動,他也就不再勸了,自己伸手在滾熱的香爐裏捧了一捧魚湯,直接喝了下去。


    “許久沒有嚐到陰陽魚的味道了。”無名氏平時的言談之中,好像也沒有什麽凶神惡煞的意思,可是,他總是帶給我一種無聲的壓力,讓我坐臥不安。


    我和假師傅始終都沒有去喝陰陽魚的魚湯,無名氏自己喝了一半,然後停了下來,轉臉朝假師傅問道:“他們這段日子,大概在什麽地方?”


    “清風渡口。”假師傅說道:“那個渡口比較大,我打探清楚了,多半還要在渡口再停留幾天,若是腳程快,應該來得及。”


    “那就走吧,我們各自去辦各自的事,在渡口碰麵。”無名氏站起身,對我說道:“走,跟我走。”


    “你何必要帶著他?”假師傅可能還是不死心,想要幫我逃脫,對無名氏說道:“他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


    “可他有用,不是嗎?”無名氏說道:“莫再勸我,我的主意打定,就不可動搖。你放心,我不會把他如何。”


    假師傅咬了咬牙,又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他走的很快,不多時,就已經消失在了遠處。


    等到假師傅一走,無名氏帶著我朝著清風渡口的方向而去。那個渡口,我以前途徑過幾次,沒有停留過,也不算很熟悉。


    到了現在,我還是一頭霧水,我不知道無名氏為什麽要扣著我不放。而且,我暗中觀察他,始終覺得,他不僅五官長相同黃泉撈屍人有些相似,甚或連眉宇之間的神色,都有幾分相同之處。


    “你叫什麽名字?”


    “寶十三。”我知道現在跟無名氏做什麽口舌之爭是完全沒必要的,跟他交談交談,說不定,還能得到一些線索:“你叫什麽?”


    “我的名字,連我自己都忘記了。”


    “有個黃泉撈屍人,你聽說過嗎?”


    “黃泉撈屍人,聽說過,怎麽會沒有聽說過?”無名氏淡淡一笑,說道:“不僅聽說過,還認識他。”


    “你和他的樣子,是有些相像。”我故意這麽說,就是想看看無名氏有什麽表情。


    但無名氏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臉龐上的神色絲毫不起波瀾,僅僅從他的表情上,我也推斷不出什麽。


    “很多事情,你真是忘記了啊。”無名氏望著我,嘴角好像一直都掛著那股讓人諱莫如深的笑,他輕輕一搖頭,說道:“咱們以前見過麵,你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以前見過麵?在哪裏見過?”


    “往事既不記得,又何必再提?”無名氏說道:“過去了就過去吧,有些事不記得,也是好事。”


    我不斷的回憶著,回憶以前究竟在什麽地方見過無名氏,但我沒有任何印象。聽假師傅說的,無名氏被關在那條古船裏已經很久了,他關進去的時候,我還沒出生,怎麽可能跟他見麵。


    但無名氏不肯再說了,我問他,他也不答。隻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話,我沒有辦法,隻能就此打住。


    無名氏帶著我趕路,一邊走,一邊交談,他說了很多,也問了很多。時間一長,我覺得他對我似乎沒有什麽敵意,可就是扣著我不放。等趕到離清風渡口還有大概三四十裏的時候,我忍不住了。


    “你這樣把我扣著,有什麽用?”


    “有沒有用,我還不知道,隻是旅途枯燥,尋個伴兒吧。”無名氏抬頭朝前方望去,說道:“清風渡口就在前麵了,許久都沒有來過,不知它變了樣子沒有。”


    無名氏雖然比較健談,可是,他隻說能說的話,不能說的,一個字也不會提。我跟他聊了一路,心裏憋的難受。


    剩下的這點路程,沒用多久就到了。在距離清風渡口大概還有七八裏地的時候,有一條載人的小客船,停靠在岸邊。這種客船非常小,一般就是在沒有橋的地方渡人到對岸去,不會走遠路。


    “你身上有錢嗎?”無名氏轉頭問道:“拿來用一點。”


    “幹什麽?”


    “把他的小船雇下來。”


    我問無名氏雇船幹什麽,無名氏不說,我去跟船家說了說,船家隻要有錢賺,就不管那麽多。我們倆上了船之後,無名氏對船家說道:“就在渡口南北十裏左右,來回的遊走一下就是了。”


    船家應了一聲,慢慢的掌船先朝下遊走去。無名氏坐在船上,目不斜視,微微的眯著眼睛,眺望著波濤起伏的河麵。


    我心裏總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但是,我知道現在肯定沒辦法逃走,我怎麽逃,也無法從無名氏的手中逃出去。


    現在渡口還不是最忙碌的時候,很多靠著渡口吃飯的人都閑著,在岸邊成群結隊的曬太陽。我們來回了轉悠了幾圈,天就黑了下來。船家要收船,無名氏又叫我拿了些船錢給他。


    小船晃晃悠悠,在夜色中來回的遊弋,可能是掌船時間太久了,船家有點支撐不住,無名氏就去替他。看起來,無名氏之前也常在大河中行走,被關了這麽多年,掌船的手藝卻沒有落下,非常純熟。


    就這樣一直轉到後半夜,我的肚子餓的咕嚕亂叫,一般的船家,都會在船上備一些柴米油鹽,等到不能回家的時候,湊合在船上吃一頓。船家把小船停靠到岸邊,拿了一點幹糧,又隨手網了幾尾小魚。


    魚湯熬好,泡著幹糧吃,我一碗湯還沒有喝完,坐在船邊的無名氏慢慢的側過臉,盯住了靠近淺水的一片沙地。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無名氏整個人就化作了一道光,快的讓人心驚膽戰。他好像一步就躥到了三四丈之外,伸手在沙地裏一抓。


    他的一條胳膊直接沒入了沙地中,等收回手掌的時候,竟然硬生生從沙子下麵抓起來一個人。


    那個人手舞足蹈,被無名氏死死的抓著,掙脫不開,身上沾的沙子撲簌簌亂掉。


    等這個人一被抓出來,我的心就慌了,我認出來,那是神算子。


    我驚慌,但心底又萌生著一股感動之情,神算子肯定是暗中尾隨著我們,然後想要找機會把我給救出去。隻不過,這一次遇到的對手太強了,他隻潛伏到這裏,已經被無名氏察覺。


    “等等!”我生怕無名氏順手就把神算子給殺了,丟下手裏的碗,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使勁的拉著無名氏的胳膊:“別傷他!”


    無名氏的力氣,大到難以想象,一隻手就把一百多斤的神算子給舉了起來,他看看神算子,又看看我,過了片刻,慢慢的把神算子放下了。


    神算子被揪著衣領,勒的喘不過氣,被放下來之後,咳咳的咳嗽了一陣。


    “人說相由心生,你這般長相,卻還有一顆道義之心,難得。”無名氏望著神算子,說道:“放你一次,你走吧。”


    我急忙把神算子扶了起來,神算子隻是剛才被勒的喘不過氣了,沒有受什麽傷。


    “你快走,別管我。”我小聲對神算子說道:“我在這沒事,不會有什麽危險。”


    “老弟,唉……”神算子欲言又止,神情中頗有幾分無奈,他肯定已經想方設法盡了全力了。


    “走,不用管這邊的事,不幾天,我就能脫身了。”


    神算子心裏也清楚,在無名氏麵前,想要救人,等於癡心妄想。我勸了他幾句,臨走之前,神算子跟我說,他和花油子這段時間也不打算到處顛簸了,想去懸空觀暫住一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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