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萬萬沒想到,這個隱居了多年的老石,默默無聞,卻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老石,你跟我講講,不管信不信,反正就當是講故事唄。”


    老石笑了笑,但那笑容裏,又有些許心酸和追憶。


    當年那個看著平庸無奇的乞丐,到了大河灘之後,沒過多久就遇見了黃泉撈屍人。他跟著黃泉撈屍人走了,這一走,就沒人知道他們去了什麽地方。


    乞丐跟著黃泉撈屍人離開,大概過了一個來月,就重新出現了。這一次出現,他如同脫胎換骨,雖然還是一副邋遢樣子,但本事卻出神入化。


    就是憑著這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才掃平了乾坤道,而且重創無名氏,把無名氏關到了那條古船之中。


    在這個過程裏,老石還有衛道,跟乞丐有過交往。但是,乞丐沉默寡言,平時能不說話的時候絕對不會多說一句,他倒不是孤傲托大,天性便是如此。


    乞丐指點過衛道,也指點過老石,如今活在世上的人,跟那個乞丐打過交道的,恐怕也隻有無名氏,黃泉撈屍人,衛道和老石了。


    “後來呢?”


    “後來,他就不見了。”


    乞丐是和當時受了重傷的無名氏一起消失的,青衣樓還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因為他們都知道乞丐的驚天徹底之能,再加上乞丐本身就是青衣樓祖師認可的人,所以想請乞丐回來主持大局。


    那麽多人派出去,隻有其中一隊人見過乞丐,乞丐當時正把無名氏送到一條從水底浮出的古船中,等把無名氏送進去,乞丐回到河岸,轉瞬之間又走遠了,這幾個人沒能追上他,隻得匆匆返回,把消息帶了回來。


    從那時候起,這個乞丐如同人間蒸發,這麽多年了,再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我心裏在獨自嘀咕,我並不是不相信老石的講述,隻不過,這件事裏麵,有一點矛盾衝突的地方。


    盡管乞丐跟著黃泉撈屍人去了什麽地方,現在已經無人可知,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乞丐本身很普通,就是跟著黃泉撈屍人走了之後,再回來就變成了不世出的高手。他的本事,一定是黃泉撈屍人指點的。


    黃泉撈屍人代表的是人間路,人間路和乾坤道保持了很長時間的合作,黃泉撈屍人教乞丐那些本事,再讓乞丐去對付乾坤道?


    這怎麽都有點說不通。


    我想來想去,始終都想不出個合理的解釋。除非是自己順著時光長河回到當年,親眼目睹一下。


    但那終究是不可能的事情,乞丐消失了,如果黃泉撈屍人自己不說這件事的話,那這件事就變成了千古謎案。


    “沒有人知道那個乞丐最後去什麽地方了,我和衛道也不清楚。”老石說道:“但是,後來我們的歲數都大了,閱曆也多了些,倒是猜出了一點點端倪。”


    “怎麽?你猜出來乞丐去哪兒了?”


    “他去了哪兒,這誰能說清楚,隻是,我覺得他應該是找地方散功了。”


    乞丐的本事,就是那麽一個多月之間突然有的,這肯定不是靠著勤修苦練得來的功夫。老石總是認為,像乞丐這樣,肯定要遭到天罰的。


    為了躲避天罰,就隻能把自己一身功夫全都強行散去,否則的話,九雷天劫降臨的時候,恐怕後悔都來不及。


    乞丐散了功,又變成一個碌碌無為的乞丐。或許,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乞丐永遠的消失了,他不想再回到青衣樓,也不想再見從前認識的人。


    我和老石一邊說話,一邊喝酒,不知不覺間,三四瓶酒就喝了下去。老石微微有了那麽一點酒意,話也多了起來。


    “老石,你知道黃泉撈屍人,那肯定就知道黃泉路。”我趁著這個機會,把心裏的疑問一股腦的全都問了出來:“那你知道黃泉路盡頭,有一道大門嗎?”


    “知道。”老石很幹脆,立刻點了點頭,說道:“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老石跟著黃泉撈屍人學藝的那些年,一個人住在荒廢的小村裏。黃泉撈屍人很長時間才來一次,不知道為什麽,黃泉撈屍人對老石好像有一種出奇的信任,他覺得老石的資質雖然不是特別好,但人比較忠厚,所以,有時候來看老石,還會跟老石聊一聊。


    這世上,其實並沒有真正沉默寡言的人,因為人就是人,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些人覺得苦,覺得累,會傾訴,會啼哭,以此宣泄,有的人則會把什麽都埋在自己的心裏,獨自承受。


    但總有一天,他可能會不堪重負。


    老石記得很清楚,自己學藝的第五年,快要過年的時候,黃泉撈屍人來了,帶來了一大車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留給老石過年用的。那一天,黃泉撈屍人很罕見的跟老石一起喝酒。


    黃泉撈屍人的酒量非常大,一碗一斤酒,連著喝了好幾碗。老石沒這麽大的酒量,陪著喝了一會兒,就不勝酒力。


    那一次,黃泉撈屍人喝的可能也有些過量了,趁著老石喝多了,黃泉撈屍人說了一些話。


    那些話,像是跟老石說的,也像是自言自語,不過在我看來,那可能是黃泉撈屍人不自主的傾訴。


    這麽多年,黃泉撈屍人一直都想要打開那道大門,他沒有說那道大門後麵有什麽,不過,他說,那道大門打開的時候,自己才可以真正的解脫。


    老石迷迷糊糊的,把這些話都聽了進去。隻不過,他無法理解,也不知道黃泉撈屍人心裏是怎麽想的。


    就在這一刻,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我感覺黃泉撈屍人的話,就跟師傅,還有假師傅的話,似乎是一個意思。


    一個人很多年周而複始的做著同一件事,如果這件事是自己喜歡做的,願意做的,那還罷了。但這件事要不是自己喜歡做的,偏偏還不能放棄,時間一久,就會讓人疲憊,厭倦。


    我覺得,黃泉撈屍人似乎也很疲倦,隻不過,他仍舊不想放棄,從他和老石說過這些話,又過去了幾十年,他仍然在鍥而不舍的想要打開那道大門。


    那道大門後麵,究竟有什麽?到底是什麽東西,讓他這樣癡迷?


    這又是一個我搞不明白的問題,隻覺得想來想去,把腦殼都想疼了。


    老石跟我說了很多,最後,家裏的酒全都喝完了,夜也深了。老石站起身,說道:“你現在什麽都不用去多想,這麽多年下來,我算是知道了一個道理,有些事情,你再想都是沒有用處的。現在好好練你的功夫吧,真到了自己可以獨當一麵的時候,那些事情,或許就都不是事情了。”


    “嗯。”我點了點頭,老石說的有道理,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先強起來。


    老石去睡覺了,我自己又坐了一會兒,盡管有了點酒意,但躺下之後,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人的身影。


    黃泉撈屍人,無名氏,乞丐,師傅,假師傅……這些人在腦海中晃來晃去,讓我頭暈目眩,覺得天旋地轉。


    我強迫自己鎮靜一點,可是好像管不住自己的腦子,好不容易腦海的人影散去了,可方甜,青蘿,還有我爹的身影,又不由自主的出現了。


    我想讓方甜和青蘿平安,同時,自己回憶了一下,許久都沒有見到爹了。盡管他隻是養父,把我撫養成人,可民間有句老話,叫做生恩不如養恩大。


    想了很久,才知道自己都是在白想,就和老石說的那樣,要是自己的本事真的大了,可能很多事情,都不算是事情。


    迷迷糊糊的想了很久,我才睡著,第二天,老石照例早起,他一起來,就把我也給喊醒了。老石叫我練功的時候,不留一點情麵,絕不允許我有任何倦怠和懶惰。我的後腦勺都是疼的,卻不得不強撐著爬起來。


    就這樣,我在這裏又住了兩個月,前後算算,到這兒差不多有五個月的時間了,我是春天的時候來的,如今已是到了初秋。


    這五個月時間裏,我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自己已經記不清楚。不過,這些苦沒有白吃,我自己能感覺出來,身上那股原本隻是一絲一縷的先天氣,已經逐漸的壯大。


    老石現在已經不打我了,不管是木棍子,鐵棍子,打在我身上,身軀中的先天氣都會隨著自己的心念急速的流動,不能說木棍子敲在自己身上沒有任何感覺,但肯定是無法打傷我。


    老石也就放棄了,沒再打我,我這一身粗皮厚肉,已經練就的差不多了。


    小村子裏什麽都要自給自足,入秋之後,老石跟著人進了後山,采摘一些山貨和野菜,儲存起來,留著過冬的時候吃。


    他走了有兩天,我自己在家裏呆著,這天中午,我和往常一樣,練了幾趟拳腳,開始運轉自己的先天氣。這差不多半年時間裏,這股先天氣已經收發如心,可是,今天剛剛一運轉,突然覺得不對。


    身軀中的先天氣似乎在一瞬間就暴漲了一圈,宛若一片驚濤駭浪,在身軀裏洶湧而至,直接堵到了胸口,讓我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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