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所指的地麵上,猛然看上去好像什麽都沒有,但是,輕輕的抹掉地麵上的一層灰土之後,我就看到了一個腳印。


    這個腳印之所以有些顯眼,因為它血淋淋的,周圍還帶著一圈薄薄的幹涸的泥。


    這明顯是個人的腳印,而且是赤著腳留下的,如果隻是個普通的腳印,倒還沒什麽,關鍵是腳印帶著染血的泥,頓時就讓我轉頭看了看身後那個至今還積存著一堆血泥的小坑。


    留下腳印的人,曾經下過這個坑,可現在已經分辨不出來,對方是無意中跌落下去又爬上來的,還是故意下去的。


    我立刻在腳印的附近再次尋找,輕輕的把塵土都清掃一遍之後,腳印便連貫了起來。


    等腳印被我找出來之後,根據腳印行走的方向,已經有了大概的輪廓。一定有一個人,從下麵的小坑裏爬了上來,然後順著通往院門的那條路走了。


    可是,等我再尋找起來,就發現這樣的腳印非常的淩亂,又從裏麵朝外走的,也有從外麵朝裏走的,這就說明,曾經有人很頻繁的出入過此處。


    這個小村被滅肯定已經有些日子了,但地麵上的某些腳印還顯得比較新,過去的時間不會很長。


    是什麽人出入過這裏,到這種地方來,又是為了什麽?


    我正在冥思苦想,陡然間,一聲淒厲的狼嚎聲從不遠處傳來,這聲音距離這邊不算遠,而且來的很快,轉眼的功夫,差不多就到了距離院子隻有十多丈的位置。


    我不知道這聲狼嚎意味著什麽,為了防止萬一,我急忙拉著傻子就退到了後麵。院子裏到處都是幹草,而且上麵沾染著不少血跡,藏在裏麵,應該不會暴露。


    “別出聲,要是出聲,狼就把你給拖走了!”我帶著傻子藏到幹草堆之前,先小聲告誡了他一句。


    傻子應該也很害怕,躲在幹草堆裏之後,一聲都不敢吭。我們倆剛剛藏好,那聲狼嚎,已經到了院門口。


    隨即,我看到了一條很大的狼,當時的河灘,狼還很常見,臨近山邊的一些村子,就經常受到狼的困擾,更不要說在這種深山裏。


    這條狼很大,膘肥體壯的,它衝進院子的時候,身後還跟著一隻小狼。


    這條狼走到了被扒開的地洞跟前,左右看了一眼,陡然間一伸脖子,把小狼給叼到嘴裏,縱身一躍,直接躍到了坑底。


    它的牙齒一用力,把小狼的脖子給咬破了,鮮血橫流,小狼沒想到會突然被咬,驚慌之下想要掙紮,卻被大狼死死的按住。


    小狼的半截身子被壓在那個蓄著血泥的小坑邊,小狼脖子上的傷口不斷的流血,一滴一滴的血,全部都流到了坑底。


    我躲在幹草裏,看著這一幕,覺得很驚奇。卻又不敢亂動,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


    我估摸著,這條小狼,是大狼的崽子,小狼被咬了,血流不止,不斷的哀嚎掙紮,大狼的眼神中,似乎有無盡的不舍,卻始終沒有鬆開爪子。


    到了最後,小狼失血過多,又驚慌失措,直接昏厥了過去,直到此時,大狼才叼著小狼,兩條後腿猛然發力,從下麵爬了上來。


    爬出地洞,大狼再沒有停留,叼著小狼就走了。直到它離開院子好一會兒,我才掀開幹草,爬了出來。


    有些事情,我不明白,但有的事情就擺在麵前,這個小坑裏,似乎要不斷的朝裏麵注入鮮血,人不夠用了,就連山裏的野獸也到這兒來放血。


    我隻覺得這裏不是個善地,原本隻是想著帶傻子來找家,沒料到碰見了這樣的事情。我一直不太願意招惹麻煩,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可事情關係到了乾坤道,我就不得不關注一下了。


    我就打算在這兒躲藏一段時間,躲在暗處瞧一瞧,有沒有人會過來。


    我一隻手拉著傻子的胳膊,害怕他突然逃跑,然後就在院子裏尋找合適的藏身之地。


    院子很大,除了那些雜物之外,正屋偏物外帶柴房之類的房屋有好幾間,我找了一間平時用來堆放閑置物品的屋子,從屋子的窗戶,正好可以看到地洞這邊的情景。


    這時候,夜已經深了,我看看天色,估計快到子時。傻子一直都不吃不睡,耷拉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來,這會兒沒什麽事了,吃點幹糧吧。”我又給傻子取了幹糧,雖然他經常逃跑,又神神道道的,可是,我並不厭煩,相反,我很同情他。


    我深深的知道,一個孩子失去父親,是什麽感受。不管孩子長到多大,在爹麵前,卻永遠是個孩子。


    死亡,就意味著從此之後天人永隔,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尤其是傻子這樣的人,沒有了爹娘照顧,他連活下來的本錢都沒有。


    “你家裏,除了你爹,還有別的人嗎?”我看著傻子慢慢的吃著幹糧,就在旁邊問他:“你娘呢?還有叔伯什麽的?”


    傻子呆頭呆腦的吃著幹糧,不回答我的話,我歎了口氣,已經試探了這麽多次了,我還是不死心,明知道跟他說了都是白說,可仍舊想要問問他。


    連著奔波了這麽多天,傻子可能真的是困了,等吃完幹糧,縮著脖子靠在牆角打盹。我也困頓,不過先天氣在身軀中運轉開來,精神也就振奮了些,不斷的從窗子外麵注視著。


    這時候約莫已經到了子時,我死盯著那邊,盯的眼睛發澀,剛想挪動挪動身子,縮在牆角的傻子突然頭也不抬的說道:“二毛子來了。”


    “誰?”我急忙縮了縮頭,朝窗戶外麵看了一眼,可什麽也沒有看到。


    傻子還是惜字如金,低著頭說了一句,就不再出聲了。我琢磨著他的話,覺得二毛子肯定是個人。


    二毛子在我們河灘鄉下,是個統稱的綽號。前清的時候,洋人的傳教士跑到這邊來,在各處修建教堂,讓當地人入教。


    那時候的老百姓都老實,這種洋人開的洋教會,一般人不會參與,隻有那些地痞無賴,市井閑漢為了仗洋人的勢,才會混進去。老百姓管洋人叫洋毛子,這些當地的地痞無賴,就被人稱作二毛子。


    後來洋人讓趕走了,二毛子這個稱呼卻一直保留了下來,形容的就是當地一些遊手好閑的無賴們。


    這一次,我雖然什麽也沒看見,但是也不去問傻子了,問了沒用。我就仔細的朝窗外看,不管什麽人過來,我守在這兒,一定可以看得到。


    過了大約有半刻時間,從院門外麵,果然有人探頭探腦的出現了。我眯著眼睛看了看,那人大概有三十六七歲的樣子,在院門外頭鬼鬼祟祟的掃視了一陣,然後躡手躡腳走了進來。


    這個人肯定就是傻子說的二毛子,我就覺得特別的驚訝,為什麽傻子總能提前知道一些事情?不管是要發生什麽,或者說有人要靠近,他似乎都能感知出來。


    我又轉頭看看傻子,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抬起了頭,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正望著小屋的門。


    那個二毛子雖然來的突然,但是我看了幾眼,就覺得沒什麽可怕的,這隻不過是個尋常人,甚至連一點功夫都沒有。


    二毛子溜進院子,並沒有注意院角的那個坑,他的眼睛賊溜溜的,盯住了幾間屋子。


    “有人沒?二叔,在家呢嗎?”二毛子盯了一會兒,試探著開口問,院子裏除了我和傻子,再沒有別的人,他的呼喊肯定得不到回應。


    二毛子喊了幾聲,看到院子裏沒人,立刻卷了卷袖子,鑽到旁邊的屋子裏,緊跟著,屋裏就傳出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


    我似乎是有點明白了,這個二毛子,必然是個遊手好閑的主,估計是許久沒有到這兒來了,不知道村子裏發生的變故,等這次來到這裏一看,卻發現村裏家家戶戶都沒有人。


    要是個老實本分的人遇見這樣的事情,肯定會疑惑,或者會離開,去叫人來料理一下。但二毛子覺得這卻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家家戶戶都沒有人,他可以隨心所欲的翻箱倒櫃,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給收攏起來。


    二毛子挨著幾間屋子都拾掇了一遍,不過,傻子可能家裏原本就窮,也沒什麽值錢的玩意兒。二毛子不死心,轉悠來轉悠去,慢慢的就轉悠到了我和傻子藏身的小屋這邊。


    一般的農家院裏,這樣的小屋多半都是儲存雜物和柴火的,二毛子肯定也知道這些,但他抱著一間屋子都不能錯過的念頭,轉悠到了小屋門口,邁步就走了進來。


    “家裏真窮!晦氣!”二毛子一進屋,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屋子裏的情形,隻是覺得撲麵一股潮濕的黴味,料定這裏麵多半也不可能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都這樣了,二毛子還是不罷休,伸手從兜裏取出一盒洋火,擦亮了一根,拿著洋火在屋子裏來回亂照。


    我原本不想跟他照麵,心想著他要是走了也就算了,但碰見這樣一個棺材裏伸手死要錢的主兒,確實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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