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的話,我大概能聽懂,他掌管著幽冥圖,可以直接到達黃泉路出口。黃泉路應該是一個整體,從入口走很遠很遠,估計能到出口。就如同一間屋子,進了前門,便可以找到後門。


    “你的意思,是到了出口之後,朝回走?”


    “對啊,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一聽就明白了。”


    說實話,我心裏也有點癢癢,黃泉路盡頭的那道大門,一直勾著我的魂兒,書生現在有意去想辦法,我也想跟著看看。


    但是,我心裏還有顧慮,黃泉路如今的出口,是被黃泉撈屍人更改過的,上一次我被困在出口那邊,是走了狗屎運,這才脫險而出。沒有十足的把握,就這樣冒然再赴出口,萬一走不回黃泉路的入口,再被困在出口出不去,那就遭殃了。


    “你有把握嗎?”我問書生:“能不能從出口走回入口?”


    “沒有。”書生很幹脆利索的答道:“我沒有嚐試過,怎麽會有把握。”


    “沒把握,就這樣直接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連拚都不敢拚,那還能成就什麽大事?”


    “誰說我不敢拚?凡事有些把握,不是更容易成功?”


    我和書生在這兒嘀咕了一會兒,他可能本來隻是有這個想法而已,但是跟我一聊起來,念頭就更堅定了。


    被他這麽一撩撥,我心裏的衝動也越來越強烈,倆人商量了好一陣子,最後就決定去試試。


    我所擔心的,就是萬一真的不成,最後退而求其次,再走狗屎運,從出口出來之後,一下又到了乾坤道的祖地。上一次我就是倉皇逃出的,這次萬一再被張元乾他們抓到,後果估計很慘。


    不過,隻要書生還在,就不用太擔心,我鬥不過張元乾,書生至少跟他有一戰之力。


    書生取出了那幅幽冥圖,我們兩個就順著這幅幽冥圖,重新來到了黃泉路的出口。


    這個地方,我曾經來過一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看到了那條環形的河,河很長,隻能看到其中一段。


    河裏,依舊是密密麻麻無窮無盡的船,船上依舊是數都數不清楚的影子,一條一條船,幾乎擠成了一團,緩緩的隨著河水在漂動。


    書生還是第一次來到此處,看到眼前的情景,他歎口氣,說道:“黃泉撈屍人,是有點太自私了。為達自己的目的,不惜更改了黃泉路,現在這樣子,遲早是要出事的。”


    我沒有回話,因為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黃泉撈屍人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從這裏朝回走的路,我曾經走過一段,大概還記得。我帶著書生朝回走著,走了很長很長時間,才走出那條環形的長河。


    周圍很黑,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飄散出了一片昏黃的光,讓整片大地變的很昏沉,就仿佛真正置身到了地獄之中。


    又朝前走了很遠,前方的情景對我而言,也變的陌生起來。我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也不知道還得走多久。兩個人一前一後,不斷前行。最開始的時候,我還在心裏默默的算著走了多長時間,但走的太久了,自己也有些記不清楚。


    在這個地方,一切都仿佛停滯了,就連時間,也被凝固。大地空曠無垠,沒有任何建築,也沒有任何東西,好像就這樣一直綿延到了天涯海角。


    “我們已經走了很遠了。”書生苦笑了一聲,說道:“難道,從出口到入口,真的有萬裏之遙嗎?”


    “你說點吉利的話。”我趕緊吐了口唾沫:“真的有萬裏之遙,咱倆也別走了,直接想辦法從出口出去。”


    “有誌者事竟成,不要說萬裏,就算十萬裏,隻要心中執念不消,總有一天可以走到的。”


    我上次在這兒就吃了虧,所以這次臨來之前,專門準備了很多幹糧,幹糧雖然多,卻也不足以支撐我走萬裏距離。


    書生好像很有耐性,他和無名氏,守路人一樣,不知道沉寂了多少歲月,才脫困而出,在漫長的時間中,心性已經被磨煉的柔韌之極。一般的艱難困苦,肯定打不倒他,也嚇不住他。


    在書生的鼓勵下,我們兩個人又走了很長時間,我已經完全迷糊了,時光似乎有些混亂,我心裏沒數,不知道在這個地方滯留了多久,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


    在這樣迷迷糊糊的狀態中,兩個人越走越慢,我的體力算是非常充沛的,又有先天氣作為支撐,可是兩條腿也走的像是灌鉛了一般,沉重到了極點。


    就在這個時候,書生在前麵停下了腳步,舉目遠眺。


    “前頭,好像有一個湖。”


    “什麽湖?”


    “說不清楚。”書生頭也不回的應了一聲,立即加快腳步。


    我跟著他,走了十幾丈遠,頓時,一片漆黑漆黑的水域,便出現在了眼前。


    就如書生所說,這是一個湖泊,但很大很大,左右沒有邊緣,好像把前方的道路全部都堵死了。湖水無垠,全都是黑色的,像是一大灘墨汁,黑的讓人心悸。


    這是一片死水,絲毫不起波瀾,書生在湖邊徘徊了片刻,回頭說道:“這個湖,咱們能過去嗎?”


    “咱們又不會飛,怎麽過去?”我抬眼看看,湖泊上沒有橋梁,而且,這麽廣袤的湖,也根本搭不起橋。


    漆黑的湖水,寂靜無聲,連最細微的波動都沒有,我從包袱裏取了一塊幹糧,用力丟到湖裏。黑色的水泛起一小團水花,那團幹糧落水之後,便沉了下去,再沒有半點動靜。


    書生在湖邊走了很遠,可能是想看看這片湖泊究竟有多大,能不能繞過去。但就跟我想的一樣,這片黑水湖泊,仿佛就是為了阻擋去前進的路,湖泊無邊無際,多半是繞不過去的。


    書生倒是不死心,朝著左手邊走了很遠,找不到出路,又跑到了右手邊,這一次,我們前行了大概一百來丈,在昏黃的光線之中,一條船的影子,便呈現於視線之中。


    “那邊有條船!”


    我們倆欣喜異常,加快腳步跑了過去。那是一條小船,大概能容納四五個人,船是黑色的,停靠在湖邊,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


    “有船,就有辦法過去。”書生興高采烈,卷了卷袖子,等到真正走到船邊的時候,他又頓住了腳步。


    緊跟著,我就知道書生為什麽停下了腳步,在這條黑色小船的一側,靠著一個人。那人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從身上的裝束來看,好像就是掌船的船家。


    我心裏在七上八下的亂打鼓,這種地方,可能會有船家嗎?


    書生慢慢的繞到對方跟前,說道:“是船家嗎?”


    我跟在他身後,等繞到了船家麵前的那一瞬間,頭皮頓時一麻。


    這個人是不是船家,不好確定,隻不過,繞到跟前的時候,我才發現,這人已經死去很久了,渾身血肉無存,隻剩下了一具白燦燦的骸骨。


    看到這一幕,我腦海中似乎聯想到了很多很多,這個鬼地方,不知道多少年都無人涉足過,這個船家在湖邊,等著渡人,卻左等右等等不來,最後活活的熬死在了此處。


    聯想到這些的時候,我的頭皮又麻了,一個人活活的熬死在這裏,要經過多少年的枯寂歲月?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死去,未嚐不是一種解脫。”書生輕聲歎息,把這具骸骨小心的放到一旁。


    湖邊沒有沙土,也沒有石塊,書生脫下自己的外衣,給骸骨蓋在了身上。


    “仁兄,既已死去,那邊安心飛升極樂吧。”書生站起身,小聲說道:“我們兩個,借用一下仁兄的船,仁兄一定不會不願意,是不是?”


    “行了,別念叨了,快點吧。”我隻覺得在這裏停留的時間太長了,就催促書生,讓他趕緊著點。


    我們兩個想把小船給推到湖水裏,這種小船,我以前見的多了,憑我現在的力氣,一個人推下水也沒問題。可是,等真正推動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錯的厲害,這條看似很小的小船,卻沉重如山。


    漆黑的小船,原來是用生鐵鑄造的,沉重厚實,難怪使出吃奶的勁兒,都沒把它給推下水。


    古怪的湖泊,古怪的小船,這種生鐵船,要是放到外界的河流湖泊裏,根本就駕馭不了,入水就會立刻沉沒。


    書生仍是不死心,不斷的給我鼓勁加油,兩個人一點一點的推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小船推下了水。


    沉重如山的小船,在黑漆漆的湖水上漂浮著,看樣子漂的很穩,一點都沒有沉沒的跡象,我和書生一前一後的登上小船,略微試了試,覺得船隻穩健,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小船裏放著兩隻船槳,同樣是生鐵鑄造的,非常壓手,一個人很難掌控,需要極強的臂力,我試了一下,劃槳劃的很勉強。


    小船入水,在船槳的劃動下,緩緩的朝前行駛,波瀾不驚的水麵,蕩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我察覺不到什麽危險的氣息,可是,這片黑沉沉的水麵,讓我心裏覺得非常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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