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心中,若有了執念,那就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無論自己走的這條路是對,或是錯,結局是成,或是敗,他們都不會在乎。


    黃泉撈屍人是這樣,眼前的雲秀顯然也是這樣。為了自己心中的目標,即便舍棄了很多很多,也在所不惜。


    “雲秀……”白衣秀知道勸不動雲秀了,他很傷感,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渺小的,他無法改變眼前的困局。


    “秀哥,莫再勸我,我原本就是個孤苦無依的孤兒,這一輩子,就這樣了。自古成王敗寇,若是這次敗了,我死而無憾。”雲秀望著麵前的白衣秀,笑了笑,說道:“但願還有來世……”


    “癡兒……”


    我正在為了眼前的情景發愁,不知道該如何料理,這時候,從頭頂高高的牆垛子上,傳來了一道聲音。


    我一直都沒有發現,頭頂的牆垛子上站著人,當這聲音傳到耳邊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都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


    這是讓我感覺很熟悉的聲音,蒼老,卻又那麽溫和,我一抬頭,就看到老乞丐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站在牆垛子上麵。


    老乞丐神行無影,行蹤不定,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在一個地方不會逗留太久。這一次,我萬萬沒有料到,他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於此。


    白衣秀和雲秀都不認識老乞丐,以前也從未見過,看到對方站在上頭,不約而同的抬起頭,張望過去。


    “老伯!”我開口喊道:“您怎麽來了?”


    “該來的時候,就會來的。”老乞丐縱身一躍,輕飄飄的落在了我們麵前,這麽久不見,他的身形更加輕盈,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個年老體衰的人。


    “山下的路都是堵著的,您怎麽上來的?”我看到老乞丐,欣喜不已,脫口問了一句,不過話問出來,就覺得多餘。憑老乞丐這種本事,一個人想要潛伏進來,易如反掌。


    “走上來的。”老乞丐麵帶微笑,衝我點了點頭:“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知道,老乞丐閑雲野鶴,但是,也很少會做無用的事情,他既然來到這裏,就必然有事。


    我琢磨著,老乞丐應該不會是專門跑到這裏,幫著我們攻打七盞燈的。


    老乞丐跟我打了招呼,慢慢的轉過身,看了看白衣秀,又看了看雲秀。雲秀不知道老乞丐是何方神聖,但是見對方從上麵一躍而下的姿勢,就猜得出,這是絕頂高手。


    而且,老乞丐跟我認識,這讓雲秀對老乞丐有些敵意。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你問這些做什麽?”


    “隻是一問而已。”老乞丐的語氣,仍舊是那麽和善,他望著雲秀,說道:“若我猜的不錯,你該是入秋之後出生的。”


    “你是什麽人?”雲秀輕輕皺了皺眉頭,雖然她沒有直接回答,但這麽一反問,就等於認同了老乞丐的話。


    “你借了人家的身軀,想要在這裏成就一番事業,這是你心中執念。”老乞丐肯定已經到了一段時間了,在牆垛子上聽了剛才白衣秀和雲秀的對話,來龍去脈,自己也清楚了一些。


    “與你何幹?”


    “與別人無幹,卻與我有關。”老乞丐慢慢的伸手入懷,從貼身處取了一塊玉佩,遞到雲秀麵前,問道:“你認得這個嗎?”


    這塊玉佩,一看就是老玉,常年貼身佩戴,被養的溫潤華美。但是,這塊精美的玉佩隻是一半兒,另一半兒不知去了何處。


    當雲秀看到這塊玉佩的時候,神情猛然一變,一把就從老乞丐手裏抓走了玉佩,仔細端詳了一下,忍不住問道:“這半塊玉佩,是你從哪裏得到的?”


    “這原本就是我的東西。”


    “你的?你的玉佩?”雲秀陡然間神情又是一變,她捧著這塊玉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小友,先叫那邊爭鬥的人罷手吧。”老乞丐回頭對我說道:“這樣爭來爭去,隻是做無謂的死傷。”


    老乞丐顯然是奔著雲秀而來的,我點點頭,轉身衝著那邊喊了兩句,穆九和胡占山他們聽到我的話,暫時不知發生了什麽,帶著人退了退。七盞燈的人也鬥的心驚肉跳,巴不得早點停手,我們一後退,他們也暫且退回山門裏頭,雙方隔著一道山門,遙相對峙。


    “孩子,你若認得這塊玉佩,那就說明,我沒有認錯人。”老乞丐重新望著雲秀,說道:“另外半塊玉佩,在你身上嗎?”


    雲秀呆呆的,沒有說話,老乞丐輕輕的歎了口氣,從腰裏解下一個小酒葫蘆,打開喝了一口。


    這一口酒,便如同用大半輩子的經曆醞釀而成,是酸是甜,是苦是辣,可能連老乞丐也說不清楚。他抿了抿嘴,微微抬起頭,說道:“很多年了,我遊走四方,隻是為了找到拿著另外半塊玉佩的人。”


    老乞丐的身世,我已經知道了,也是乾坤道內部一個大族。他和張元乾萬坤是同輩人,但跟後兩者的理念不同,所以,他在乾坤道那邊一直默默無聞,不爭名利。


    老乞丐成親很晚,那也是家族裏麵為了和另一個家族聯手,而給老乞丐包辦的婚事。老乞丐有些不情願,不過,對方家的女兒性子溫順,也很賢惠,所以,成親以後,老乞丐對她很好。


    結果,這個女人嫁過來不到兩年,便有病去世了。老乞丐很傷神,跟著也病了一場,等到病好之後,他便離開了乾坤道,到外地去遊曆。


    就是在遊曆之間,他遇到了生命裏第二個女人,那個女人不怎麽喜歡說話,卻很讓老乞丐動心。為此,他在那邊滯留了下來,一住就是一年多,最後,誠心打動對方,喜結連理。


    老乞丐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身世,對方隻是簡略問過,便不再追問了。成婚之後,老乞丐種了一點田,雖然日子過的很枯燥,可是,這卻是他想要的生活。


    結果,老乞丐在這裏滯留的時間太久,家族的人千方百計尋找到了他。


    二十多年前,正是乾坤道內部大亂的時候,老宗主過世,乾坤道內部的幾個派係為了宗主之位,爭鬥不息。老乞丐在他們家族裏,是功夫最好的一個,人緣也不錯,所以,家族要老乞丐回去,爭一爭宗主的位置。


    對於宗主之位,老乞丐一點都不在意,但是家族來的人跟他長談了一次。就因為老乞丐家族的理念和別人不同,不主張報複,不主張殺戮,所以一直暗中受到排擠。如果家族有人可以奪到宗主之位,那麽就可以引領乾坤道,走上另外一條路。


    走上那條路,便會少很多征伐,很多人會因此避免無謂的死傷。老乞丐最終被說動了,答應回去爭一爭。


    但是,當時乾坤道內部的局勢非常混亂,派係之間爭鬥不止,時常發生械鬥,人心惶惶,雞犬不寧。局勢那麽混亂,老乞丐有些猶豫,當時,他的妻子已經懷了身孕,如果跟著他回到乾坤道,陷入一片亂局之中,老乞丐很害怕會出什麽意外。


    思索再三,又跟妻子商量了一下,第二天老乞丐專門給同村一個老寡婦一些錢,讓她搬到自己家裏,照料妻子。


    他隻想著,自己急速返回乾坤道,等到宗主之位有了結果,無論自己能不能爭的上,一旦局勢穩定,就把妻子給接回來。


    臨走之前,他拿出家裏一塊祖傳的靈心玉佩,一分為二,給了妻子一半兒。


    老乞丐急匆匆的走了,這一走,卻讓他追悔了半生。


    他回到乾坤道,在家族的支持下,爭奪宗主之位。老乞丐自己的本事,並不比萬坤他們差,但是,他的家族常年受人排擠,被認為是乾坤道中的異類,所以,老乞丐不占什麽優勢。其他幾方勢力爭來爭去,爭的頭破血流,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後,他們隻能達成了妥協,由萬家,張家,宋家,各出一人,擔任宗主,等於三家共管乾坤道。如此一來,才算是把大局給平息了下來。


    老乞丐落選,沒能當上三巨頭,但他自己並不在乎,這個宗主之位,原本就不是非當不可。


    等到乾坤道平定下來,老乞丐歸心似箭,這一來一去,又是一年多的時間,他想要趕緊回家,看看已經出生後的孩子。


    老乞丐離開乾坤道,回到了內地。他居住的地方,是在北方,等回到家的時候,他呆住了。


    原先的村子,已經凋敝不堪,村子裏原本有一兩百戶人,可是,如今隻剩下寥寥七八戶。自己的家,顯然閑置了很久,已經無人居住了。


    他急忙去找人打聽,問了之後才知道,他走後沒有多久,這邊就開始鬧義和拳,跟洋人打仗,兵荒馬亂。村子裏很多人都躲避戰亂逃命去了,那個老寡婦,也帶著自己的妻子,離開了村子。


    當時,他的妻子剛剛生下孩子,行動不便,可是不走,就要被戰火吞沒。村子裏很多人都是那時候逃難離開的,最後卻隻有七八戶人家,回到了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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