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船是真的入水了,借著船上那一片燈火光,我看見周圍是一片沉沉的水麵,就跟傳說中的一樣,這條生死河的水,黑的像是墨汁。


    船入水了以後,緩緩的在水麵起伏,黃金船吃水很深,大半船身都沒入了黑水中。


    “可小心一點。”白頭翁朝艙門靠了靠,說道:“除了這條黃金船,什麽東西落水,都會沉下去,水性再好都沒有用。”


    我之前就聽壽眉說過,生死河這片漆黑的死水,任何東西落下去,都要隨之沉沒,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可是看著墨汁一般的河水,心裏就先怯了兩分,跟白頭翁一樣,朝後退了一下,伸手就扒住了艙門的門框。


    黃金船在河水中前行的非常慢,蝸牛似的。這條生死河看著不是特別寬,水流也很緩,但船走的太慢了,慢到讓人察覺不出它在前行。


    船走的這麽慢,半天功夫,好像才向前行駛了不到三丈遠,這時候,後麵的火把光又出現了,肯定是之前那幫人不斷的尾隨追擊,終於趕到了這裏。


    誰都不想讓這些人過來搗亂,可是,我們身在船上,到了生死河,就無法再下船了,而且這條船不受我們的控製,無法調頭轉彎,看著後麵的火把光越來越近,卻又無可奈何。


    那些人先前發現了黃金船,緊追不舍,我們看到了火把光,他們肯定也看到了黃金船上的燈火,速度不由自主的更快了。


    反正黃金船一直這麽慢,著實沒有辦法,勉強在生死河裏走了大概六七丈遠,那幫人就追到了河邊。


    傳說中的生死河,看著就讓人膽戰心驚,這幫人追的那麽起勁,好像不到黃河心不死,精神百倍。但真正站在生死河的河畔,誰都肝兒顫,一大群人擠到河邊,不敢再朝前走了。


    南霸天的腿腳不利索,幾乎是被人抬著趕過來的,他來到這邊之後,匆匆忙忙的望了一眼,黃金船還沒有走遠,要是在尋常的河水中,完全可以跳下去,遊水追趕,隻是這一片黑漆漆的河水,讓南霸天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我不想惹什麽麻煩,這麽一大群人,其中真有隱藏著的能人異士,也是個麻煩事。不過,黃金船已經走了六七丈了,隔著河水追來,不太可能。


    隻是南霸天很不甘心,千辛萬苦的來到這裏,眼睜睜看著黃金船走遠,他咽不下這口氣。


    “去!下河追!”


    “這恐怕……”南霸天身邊的人個個麵露難色,他們很清楚,南霸天讓下河去追,也是讓他們下河,南霸天本人是不可能下去的:“這條河,多半該是傳說中的生死河,什麽東西下去都要沉的……”


    “那不也是傳說嗎?傳說裏的事兒,空穴來風的多了,怎麽就能當真?”


    一幫人不敢還嘴,但誰也不肯冒險直接跳到河裏,有人從身上脫下外衣,順手丟到了河裏。


    要是在尋常的河水中,衣服落水,起碼還要等個片刻,才會慢慢沉沒,可在生死河裏,這件輕飄飄的衣服,宛若沉重無比,剛剛落水,唰的就沉了下去,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留下。


    這一幕情景,所有人都看到了,這條河果然是不可觸及的,眼下的情景再清楚不過,誰要是冒然下水,轉眼就要沉底。


    “生死河就是生死河,沒辦法下去啊……”有人跟南霸天說道:“看看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再想辦法,船都走遠了!”


    南霸天還想要發脾氣,可是,他這句話剛剛說完,陡然間,一陣縹緲的笛聲,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了出來。


    笛聲確實很縹緲,像是從九天之上傳來的絲竹之音,每個人都能聽的很清楚。笛聲不高,卻傳遍四方。


    當這陣笛聲落入我的耳中時,我一下子呆住了,深藏在記憶中的點點滴滴,潮水一般的湧動了出來。


    這笛聲,顯然是河殤曲,以前我不止一次聽到過,自己也學著吹奏過。隻不過因為假曲譜的事情,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所以,從那之後,我就沒有再碰過笛子。


    不僅我自己不吹奏了,也沒再聽人吹奏過,河殤曲,便被藏在了記憶裏。


    然而,此刻的笛聲,卻是那麽的清晰,我不會聽錯,這就是河殤曲。我不知道是誰吹奏了這首笛曲,聽著跟我之前聽到的,略微有那麽一點不同。譜子是不會變的,關鍵是在這個地方,河殤曲宛若一聲一聲直擊人的內心,讓人心神激蕩,不能自已。


    曲子剛剛傳來的時候,還有人在左右掃視著,想分辨聲音的來源。但周圍是空蕩蕩的黑暗,什麽都看不清楚,笛聲一會兒從左邊傳來,一會兒又從右邊傳來,再過一會兒,好像四麵八方,無孔不入。


    如此一來,一幫人徹底暈頭轉向,都不知道這輕微的笛聲究竟從何而來。


    而且,隨著笛聲的彌漫,漸漸的,所有人好像都聽入迷了,一個個呆若木雞。黃金船走的很慢,船上的白頭翁和龍九多半也被笛聲吸引了。白頭翁微微抬起頭,似乎陷入沉醉,就連一直不苟言笑的龍九,仿佛也聽的全神貫注。


    聽著聽著,我覺得有些不對了,因為腦子裏糊裏糊塗,好像神智都被這一陣陣略帶著怪異的笛聲所攪動。河殤曲我以前聽了無數次,對於曲譜的旋律,早已經爛熟於胸,可是,此時此刻的河殤曲,卻像是有一種言語難以形容的魔力,讓人難以自持。


    果然,我的感覺沒錯,笛曲在四周漂蕩了一陣子之後,生死河畔的那些人,就真的把持不住,手舞足蹈,好像瘋癲了一般。


    噗通!


    就在這個時候,最前麵的幾個人可能站立不穩,失足落入了生死河中。毫無疑問,這幾個人一落水,立刻就沉到了水下,連一個氣泡都沒有泛起。


    這幾個人的慘狀,絲毫沒有引起別人的關注,此時此刻,誰都一個樣,忘記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身在何處。


    後麵的人壓根不知道此時的危險,幾個人先落水,後麵的飛蛾撲火一般,接二連三的朝河裏跳。根本沒有任何懸念,不管誰落水,都難逃沉沒的厄運。


    片刻功夫,河畔的人就跳下去了一大半,隻剩下一些有閱曆有經驗的老人,還在苦苦的支撐。


    但這些人也沒有反抗或者逃走的意思,就和傻了似的,愣愣的站在河邊,低頭望著黑黝黝的河水。


    南霸天身邊那些年輕人都跳河了,他的腿腳受傷,無法自己行走,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卻一點不覺得疼痛。隨著笛聲的飄動,南霸天使勁的朝著河畔爬去,那陣勢,就好像河裏有什麽好東西,攔都攔不住。


    這個時候,我的神智也模糊了,不過,我比這些人好得多,可能是因為以前經常聽這首曲子的緣故,所以,盡管神智模糊,起碼我還知道自己身在黃金船,身在生死河上麵。


    白頭翁和龍九算是在場所有人裏功夫最高,閱曆也最深的,我很清楚,河殤曲這種帶著魔音的曲譜,困擾的就是那些心念不太堅定的人,心念越是堅定,受到的影響就會小一些,比別人堅持的時間更長一些。


    若論起這些,龍九顯然比白頭翁更有利一點。他低著頭,雙手緊緊的攥著自己的盲杖,跟笛曲聲中苦苦的掙紮,白頭翁就不行了,堅持了好一會兒,他漸漸的像是入魔,輕輕抬著頭,身子不停的打著擺子,一步一步朝著船舷那邊走去。


    我知道,白頭翁也頂不住魔音的侵蝕了,如果讓他走到船邊,必然會跌落下去。我勉強站起身,想要去阻攔他。


    這時候,壽眉從船的底倉跑到了上麵,他在船艙最下麵,受到的影響肯定也最小,等晃晃悠悠鑽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白頭翁正朝著船舷走去。


    兩個老家夥自幼生長在一起,大半生的交情,一看見白頭翁不對勁了,壽眉就趁著自己尚且清醒,想去救他。壽眉來的正好,我就可以騰出手來,攔住龍九。


    壽眉去救白頭翁的時候,龍九恰好拄著自己的盲杖,想要站起身,他顯然也支撐不住了,迷失了自我,和白頭翁一樣,要到船舷那邊去。


    我一把拉住了龍九的胳膊,與此同時,亂糟糟的腦子裏,隱約冒出了一個念頭。之前我就琢磨過,那麽久都不見蹤跡的鎮河神牛突然出現,而且這麽一大幫人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跟著黃金船一起進入了此處,這裏麵,會否有什麽玄機?


    到了現在,事情已經擺在了麵前,這些到了這兒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可能從他們進來的那一刻起,就等於走進了鬼門關。


    龍九的根基紮實,現在要朝船舷那邊走,我有些攔不住他,他悶著頭,不顧一切的甩開腳步,我隻能拚命的拖著他。


    就在我們彼此不斷掙紮糾纏的時候,我朝河畔看了一眼,河畔上已經沒人了,人都落到了河裏,隻剩下南霸天,因為行動不便,才落在最後。但是,南霸天的半截身子,已經從河畔探到了水中。


    殘存的火把和風燈散落了一地,火把大多熄滅了,隻剩下幾盞風燈,隱隱約約之間,我看到河畔後方的黑暗裏,似乎站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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