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莊子,從南朝北而行,途中遇到老朋友的居處,就去拜訪一下,順便告知詳情。走了一路,同時還在打探河灘最近的動靜,乾坤道這次返回大河灘,似乎很低調,沒有和幾年前那樣大張旗鼓,到了這時候,還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乾坤道已經卷土重來。


    我在陽家莊住了兩天,跟陽雷喝了兩天酒,陽雷是靠得住的,他知道我要奔走各地,去通知之前的故交老友,就替我分擔了一些,派人到石河灣去,跟穆九知會一聲。


    從陽家莊離開之後,下一站便是青衣樓了。這幾年始終都在隱居,極少外出,同青衣樓也斷了聯係。乾坤道退走好幾年了,青衣樓多半應該從相城搬回了桐川,我就直奔桐川而去。


    這麽久過去,桐川城一如往昔,似乎沒有因為河灘的風雨而改變過。我趕到桐川的時候,天色陰沉,看樣子是要下雨。


    我戴著草帽,從城門進了桐川,走了幾步,天色越來越陰沉,路上的行人紛紛疾步前行,找地方避雨。我貼著一排屋簷,一直走到了梨園大戲台,此時,雨點已經淅瀝瀝的開始滴落。


    梨園大戲台,還是原來的老樣子,但是我走到跟前的時候,卻發現大門上了鎖。這個地方是青衣樓的堂主們經常聚集的地方,放在平時,是不會關門上鎖的。


    我一時間有些遲疑,難道青衣樓至今還在相城?沒有搬回到桐川來?前後幾年的時間了,他們怎麽會一直留在小縣城裏頭?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究竟,雨越下越大,周圍沒有行人,打聽都無處打聽,我抬起頭朝四周看了看,梨園大戲台對麵的那一排院牆下,有幾個乞丐,正縮著身子避雨,我想了想,快步走了過去。


    這幾個乞丐百無聊賴,縮著脖子打瞌睡,我走過去之後,也沒說話,拿了包袱裏的幹糧和熟牛肉。肉香引的乞丐咕咚咕咚咽口水,我笑了笑,抬手遞給他一塊。


    倆人邊吃邊聊,旁邊的人也頗為眼饞,我把隨身帶的幹糧都分了,幾個人感恩戴德,片刻之間就聊熟了。


    我東拉西扯了一會兒,隨後故意引開話題,指著斜對麵的梨園大戲台,說道:“這不是個戲園子麽?”


    “以前是戲園子,後來就沒人唱戲了,小哥,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這些,這是青衣樓的總堂,青衣樓可有勢力了。”


    前幾年我在青衣樓的時候,還沒見過這幾個乞丐,乞丐們真以為我是頭一次來到桐川,嘰裏呱啦的說了一通。


    這些乞丐天天都在附近轉悠,其實消息是很靈通的,我聽他們說,青衣樓早已經從小縣城搬回桐川了,隻不過十多天之前,青衣樓突然又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乞丐們說,他們頭天在這裏乞討,青衣樓還是好好的,到了夜裏,他們跑到城東的破屋裏去睡覺,等睡醒了再到這邊來,梨園大戲台的門就已經上鎖了,乞丐們當時還覺得奇怪,因為大戲台這邊是從來不上鎖的。


    從那天開始,上了鎖的門就再也沒有打開過。


    聽完乞丐的講述,我才知道,青衣樓離去,也就是這十多天裏頭的事,我在青衣樓呆過那麽久,對青衣樓的規矩還是清楚的,如果不是有了什麽特別要緊的事情,青衣樓絕對不可能關了梨園大戲台。


    我猜測著,青衣樓的突然離開,會不會跟乾坤道有關?乾坤道和青衣樓說起來,也算是死仇,隻不過前幾年乾坤道來到大河灘的時候,青衣樓有衛道那種高手守護,乾坤道始終未能得逞。


    但是沒有親眼目睹,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是得想辦法再打探一下。


    我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跟乞丐們又聊了好久,這時候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過了片刻,雨漸漸停了,我從這邊離開,順著長街,慢慢的走著。


    一直走到桐川的城南,遇見兩個剛剛從賭場出來的漢子,其中一個,頗為眼熟,仔細一想,我便想了起來,以前在青衣樓的時候,桐川的生意,都靠青衣樓保護,這個漢子,是賭場裏的人,時常到青衣樓去。


    我暫時沒有亂動,等到兩個人分開,才尾隨上了那漢子,跟到一條僻靜的胡同裏,把對方給攔住了。


    “幹什麽?”這漢子橫眉豎眼,一聲冷笑:“睜開你的眼睛看看,老子是誰,你這樣的毛賊,還敢跟著老子……”


    我沒說話,低著頭,一把捏住對方的手腕,這漢子吃痛不過,最開始的時候嘴巴還很硬,我又加了幾分力,他就受不住了,開始求饒。


    “問你一件事,老實說了,便沒你的事了,青衣樓的梨園大戲台,怎麽沒人了?”


    這漢子楞了一下,沒想到我會問這問題,他一遲疑,我頓時又加了點力,漢子齜牙咧嘴,腰身佝僂的和蝦米一樣,連聲告饒,再也顧不上那麽多,嘰裏呱啦說了一堆。


    梨園大戲台似乎是一夜之間就銷聲匿跡了,包括青衣樓上上下下的人,也消失的很徹底,那幾個乞丐說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眼前的漢子,好歹也算是混江湖的,他說,梨園大戲台消失的那一晚,好像是有人闖到了戲台裏頭,還動了手。


    但具體的情形,這漢子也說不上來,他說,從那一夜之後,青衣樓離開了桐川城,不過,有些青衣樓的人,好像沒有走的太遠,偶爾還能在桐川附近見到,漢子聽人說,在桐川南邊的渡口,就有人遇見過青衣樓的下屬。


    事情的具體經過,現在搞不明白,不過,聽說桐川附近還有青衣樓的人在暗中活動,我就覺得有希望,隻要能找到幾個青衣樓的人,一問就知。


    我丟下這漢子,轉身就走,從桐川城的南門出來,繞了一個圈子,想要到桐川和渡口之間找一找,看看能否找到青衣樓的人。


    這個季節的雨水很多,雨剛停了沒多久,又開始淅淅瀝瀝的滴落。我走了能有七八裏地,尚未看到一個人影。


    就在這時候,從東邊很遠的地方,有一團煙火騰空而起。天色陰沉,又下著小雨,那團升空的煙火很快就被熄滅了。


    然而,我已經觀察到,那團煙火,好像是青衣樓的訊息煙火。訊息煙火,一般都是在情況緊急之下才會燃放,這附近隻要有青衣樓的人,燃放了煙火就會立刻趕去。


    我一看到這團煙火,隨後便拔腿朝那邊奔跑,桐川城的東邊,就是一片很崎嶇的地域,越過這片崎嶇荒野,便到了元寶山。


    我一口氣朝東邊跑了能有五六裏,雨依然下個不停,這時候,從剛才那個方向,又升起了一團訊息煙火。這團煙火同樣被雨水給熄滅了。第二團煙火升起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出了大事,這樣的汛期煙火,一般隻會燃放一次,一次就足以讓周圍的人看到,連著燃放,就說明十萬火急。


    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情,但既然看見了訊息煙火,總算有個尋找的目標,我又加快了速度,從這裏徑直向前,一通狂奔之後,便到了元寶山的外圍。


    元寶山隻是一個統稱,並非隻有一座山,而是一片連綿的山地。元寶山裏比較荒蕪,也沒有什麽山貨特產,平時幾乎無人涉足。


    我衝進了元寶山,剛才煙火燃放的地點,距離這兒至少還有十幾裏,我全力朝那邊奔跑,但山路難行,不可能跑的那麽快。


    眼前隻有一條小路,順著小路一直朝前,就登上了一座小山,還沒有攀登到山頂的時候,山的另一邊又升起了一團煙火。這時候雨勢小了些,煙火飛上高空,轟然爆裂,化作一個巨大的光團。


    連著三次燃放訊息煙火,肯定有了很要命的情況,我朝身後看看,可能是自己跑的太快的緣故,到這時候,尚且沒有趕來救援的人。我也不管那麽多,飛快的爬到了山頂,在小山山頂朝前方眺望,隱隱約約,能看到兩三裏之外的另一座小山的山腰上,聚集著一些人。


    對麵的小山也不太高,我凝神注目,轉眼之間,就分辨出來,有人在半山腰的路上守著,不少人想要衝殺過去,奈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兩個人擋著山路,下麵的人就很難攻上來。


    距離太遠,透過稀疏的雨幕,我隻能看到一團一團模糊的人影,到底是誰在那邊一攻一守。但這情況用腳後跟就能想得出,死死守住山路的,肯定是青衣樓的人,估計是覺得抵擋不了太久,才不斷的燃放訊息煙火。


    我立刻從山頂朝下奔跑,距離拉近,我看見那座小山的山下,估摸得有三五十人之多。


    就在這個時候,半山腰的那條小路上,出現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須發皆白,看樣子是受了些傷,想要挺直腰身,卻力不能及。


    雨水不斷的滴落,淋濕了這人的頭發,也淋濕了他的衣服。


    “你們走吧。”這人對守在小路上的幾個人說道:“不必跟著我一起赴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黃河撈屍二十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龍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龍飛並收藏黃河撈屍二十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