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邪不緊不慢,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顯然對黃泉路的情形有所了解,也知道黃泉路的盡頭,有一個神秘的影子守在那裏。


    影子和章邪,必然有什麽關聯,隻不過,章邪似乎不想在這個時候露麵。


    我不再說話了,低頭默默注視著黃泉河中的動靜,乾坤道的人已經遊到了目光不可觸及的遠處,張元乾和屠天兩個人,也漸漸消失,等到這幫人遊遠了之後,我又耐著性子在原處等待。


    對我來說,影子,乾坤道,都是敵人,若他們能碰到一起,龍爭虎鬥一番,自然是好事。


    “你這一生,有什麽心願嗎?”


    我正在獨自沉思,章邪冷不防就問了一句,這句話問出來,倒是一下子把我給問住了。


    人的一生,到底有沒有心願?到底有多少心願?我不知道別人,至少對我而言,心願的確是有的。


    可是,我的心願一直都在變,很早以前,我的心願就是能靠自己的雙手掙更多的錢,讓家裏的日子好過一些,每個月都能吃幾次肉,打打牙祭。


    後來陷入江湖紛爭,我的心願則是自己能夠在這片血雨腥風中存活下來。


    再後來,心願仍舊在不斷的變化,身處的環境不同,願望自然也不相同。


    到了現在,我的本事雖然比之前不知道大了多少,然而,心願卻好像變的更簡單,更質樸了。


    我隻希望,這條大河能夠平安無事,隻希望我的家人,還有其他那些忙忙碌碌的芸芸眾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僅此而已。


    “人這一輩子,經曆的多了,才會知道,這世間的一切,隻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而已。”章邪坐在石壁的小洞裏,眼睛望著下方的黃泉河,思緒仿佛飄飛了。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總覺得這個人,好像背負著什麽沉重的負擔。


    我們倆接著在這裏等待,江湖上知道黃泉路的人,終究還是有,又等了半天,從黃泉河的漩渦裏,接二連三的鑽出來一些人。章邪故意放出去的黃泉路入口太多了,除了乾坤道,還有些意外發現黃泉路入口的人,多半是想要碰運氣,最後全都義無反顧的到了這兒。


    陸陸續續來了大約有幾十人,他們都是第一次來到黃泉路,全部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在附近遊蕩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順著黃泉河朝前遊去。


    等到這些人大概熟悉了情況,也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章邪問我,人是不是到的差不多了。


    “該來的,應該都來了,乾坤道是最要緊的,別的人,隻不過進來碰運氣而已,估計再沒有其它人會到這兒來了。”


    “那就走吧。”


    章邪沒有重新回到黃泉河,而是從小洞鑽出來,繼續貼著石壁攀爬,我跟著他,不多時就爬到了石壁的頂端。


    爬到這兒,就等於走到了黃泉河旁邊的那條大路上,大路空蕩蕩的,毫無阻滯。這條路跟黃泉河並排延伸,一直走的話,肯定能走到盡頭。


    這條路,也是靜悄悄的,先前順著黃泉河遊去的人,仿佛都被昏沉的黑暗給吞噬了,章邪默不作聲的走著,過了一會兒,他又突然問道:“你一定知道黃泉大門。”


    “嗯,黃泉大門,我見過。”


    “你知道黃泉大門的後麵,是什麽嗎?”


    “從來沒有進去過,怎麽?難道你知道?”


    “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父母了,孤苦伶仃,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章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話鋒一轉,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又說起了自己的身世:“一個幾歲的孩子,無論在什麽時候,想活下去,總是很難的,所幸,還有人可憐我,會施舍一些飯食,還不至於餓死。那時候,我也從來沒想過,以後該如何,隻是禍國一天算一天。”


    章邪的身世淒慘,好在他的運氣還算是不錯,經常能遇到一些好心人,可以艱難的活下來。


    可是,今天活下來,明天的希望又在何處?他並不知道。


    有一天,章邪遇到了一個人,那是個中年人,很儒雅,像是個讀書的,這個人見到章邪,跟他交談了一番。章邪並不知道對方是誰,隻是覺得對方很溫和,值得親近。


    這個中年人帶走了章邪,把他安頓到了一個莊園裏,那個莊園寧靜富饒,裏麵還有一些別的孩子。


    章邪到這裏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那個中年人叫黃公寺,人們稱他公寺先生。莊園裏別的孩子,都拜公寺先生為師。


    章邪也沒有例外,拜在了公寺先生座下。


    這個公寺先生,當真是一個奇才,醫卜星象,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還是術法大師,跟著他,能學到很多別人學不到的東西。


    章邪的資質很好,有毅力,有耐心,而且很聰明,在莊園裏呆了兩三年之後,他的修為,已經超過了其他所有人。


    正因為這樣,公寺先生也對章邪青眼有加,視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有時出去雲遊,都要帶著章邪。


    那時候,章邪覺得,公寺先生是這世上最親的人,是他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讓自己的人生終於有了目標和希望。


    一轉眼間,章邪跟著公寺先生修行了二十多年,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步入三旬的中年人。


    就在這個時候,公寺先生突然舍棄了經營這麽多年的莊園,帶著門下弟子,來到了大河灘。對於這些事情,眾人都不明就裏,也不知道公寺先生是什麽打算,為什麽突然就背井離鄉來到這樣的窮苦之地。


    公寺先生沒有說那麽多,隻是叫眾人先安頓下來。莊園沒有了,大河灘也一片荒涼,他們自己動手,在一個小山溝裏定居,開荒種地,修房建屋。


    之後大約有半年時間,公寺先生一直都在四處遊走,後來,他選了幾個弟子,把他們召集到一起,然後告訴他們,關於黃泉路的事情。


    可以說,公寺先生應該是發現黃泉路的第一人,黃泉路被發現之後,公寺先生或許也是怕消息泄露出去,因此,專門選了幾個人,負責守護黃泉路。


    除了這幾個守護黃泉路的人,公寺先生還挑了包括章邪在內的幾個人,跟他們說了點黃泉大門的事兒,公寺先生說,黃泉大門之後,隱藏著天地道理,如果真的能到大門裏,去參悟到那些天地大道,必然能夠修成無上正果。


    修行的人,哪一個不想得道成仙?公寺先生的講述,終於讓眾人明白他們遷徙到大河灘的原因。


    眾人都感恩戴德,公寺先生教他們修行,現在又給他們得道的好機會,章邪更是感恩涕零。


    後來的兩三年時間裏,公寺先生帶著眾弟子,一直都在黃泉路中來回的奔波。


    那時候的黃泉大門,還沒有閉合,留著一道很狹窄的縫隙,盡管狹窄,但是人鑽進去還是不成問題的。隻不過,公寺先生說了,現在還不到進入大門的機會,他們必須要等待,耐心的等待。


    這幫人在大河灘滯留了好幾年,到了章邪三十六歲的那一年,他的修為已經跟公寺先生相差無幾了,這讓公寺先生非常高興,同時,章邪也是其它師兄弟的榜樣。


    在章邪看來,現在隻差一步,如果能進入黃泉大門,那麽,他跟公寺先生的成仙之路,就快要成真了。


    經過這幾年的準備,公寺先生似乎也有了些把握,他先派了兩個人,從黃泉大門進入。


    這兩個人走進黃泉大門後,一直沒有出來,過去差不多有半個月時間,公寺先生又派了兩個人。


    後派去的兩個人,依然沒有回應,進去之後仿佛就消失了。


    前後拍了有四批人,全都無影無蹤,公寺先生因此而心急,竟然得了一場大病。但是,他不放心先前進去的幾名弟子,堅持要自己進入那道大門去。


    章邪自然不肯讓公寺先生抱病前往,自告奮勇,公寺先生堅決不許,他在病床上跟章邪深談了一次,他說,自己活到這個歲數,已經足夠了,章邪是要傳承自己衣缽的人,因此,公寺先生寧願自己進入黃泉大門,也要讓章邪留下來。


    他說,若自己真的也是一去不回,章邪就要負責照料其餘的師兄弟。


    聽到公寺先生的這一番肺腑之言,章邪淚流滿麵,他不顧公寺先生的嚴令勸阻,孤身前往黃泉大門。在他看來,自己受了師傅這麽多年的恩惠,如今是該到報答的時候了。


    “那你。你進黃泉大門了嗎?”我聽到這裏,心裏有點焦急,黃泉大門後麵,有什麽東西,這一直都是個謎。


    “進去了。”


    章邪的決心已定,一心要替公寺先生完成心願,他臨走之前,給別的師兄弟留了話,托他們轉告公寺先生。


    其實,章邪也並不覺得自己這一去,就無法再回來了,先前進入黃泉大門的那些人,盡管也是公寺先生挑選出來的,然而,他們的修為跟章邪差了許多。


    章邪一個人來到了黃泉路,來到了黃泉大門的跟前,黃泉大門還是沒有閉合,留著一道狹窄的縫隙,章邪就順著這道縫隙,進入了黃泉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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