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從半開著的木窗裏透進來的陽光灑落在來人的裙角上,寧茴躺在床上麵無表情地偏著頭,隻覺得那蜀香緞上繡著的金孔雀晃眼的很。


    裴昕理著寬大的袖擺叫人端了個梅花凳來,施施然地坐下,麵上含帶著幾分淺笑,端莊大方,很好地展示著她身為定王妃的威儀,「嫂子別怪我,要怪就怪長兄。」


    她接過下人遞上來的茶盞,看著杯中茶水,唇角微翹,「真是此一時彼一時,誰能想到你我姑嫂竟是會走到這個地步呢。」


    寧茴的眼珠子動了動,往日那雙清亮動人的眸子鬱氣沉沉,她冷笑道:「你裴昕高瞻遠矚,怕是早就知曉今日了,事到臨頭又何必再惺惺作態,這裏也沒有外人,裝模作樣給誰看?」


    裴昕將手中茶杯擲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乍然響起,「寧茴啊寧茴,你真是難得聰明一回。」她殊麗的麵容上俱是閑適悠然,不緊不慢繼續道:「可惜啊,現在你該上路了。」


    寧茴抓著被褥的雙手猛然攥緊,本就因病蒼白的臉更是淺了顏色,她尖聲道:「裴昕你敢!裴郅不會放過你的!待他回來,待他……」


    裴昕不耐地打斷她的話,「長兄?剛誇你聰明,結果又犯傻了。」


    她起身輕撫著托盤裏的白綾,「他遠在江都,回不回得來還不一定呢,就算回得來也是死路一條,罪狀已定,他裴郅完了。」


    「他是你哥哥!」寧茴呼吸一滯。


    下人將白綾扯開,兩人分執兩頭,裴昕看著在床上驚恐掙紮的寧茴燦爛一笑,「我的兄長從始至終隻有裴都一人,裴郅?嗬,寧茴,這麽多年這麽多事,你怎麽還是這麽天真呢?」


    裴昕雙手交疊輕放在腹前,下巴微抬,麵目冷漠,「動手。」


    寧茴的哭喊聲響徹整個裴家正院,臨死前的淒喊更是叫守在外麵的下人們心驚膽戰,太子被圈禁,皇上病重,定王妃夫婦堂而皇之地對裴夫人下手,很顯然這大衍朝的天要變了。


    寧茴睜開眼睛,陽光刺眼,她忍不住抬手遮擋,透過指縫看著頂上的青綾帷帳,腦海裏回蕩著原主被白綾勒死的結局,一時有些恍惚。


    半晌,她慢吞吞地抬起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掐了一把,嗯,是疼的。


    很好,現在也是時候認命了。


    認命的寧茴長舒了一口氣,緊繃著的身體略有些鬆緩,手放落在錦被上叫了一聲青丹。


    婢女青丹沒見人影,倒是外間正在和大夫說話的婦人穿過珠簾門快步到了床前,見她醒來連忙曲身一手輕握著她的手腕,一手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臉,目中半含憂色,柔聲道:「小茴。」


    眼前的婦人梳著高髻,斜插兩根鎏金鏤雕雙雁簪,身上罩著墨綠印花紗裁成的大袖衫,眉目端正印堂開闊,隱透著大氣。寧茴在腦子裏扒拉了一圈兒,這才將人和原主記憶裏的大伯母即路陵候寧夫人對上了號。


    「這是怎麽了?這才多久不見,連伯母都不識得了?」寧夫人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有哪裏不舒服,連忙又叫了女大夫近前來,「勞你再給瞧瞧。」


    女大夫細細看了她的臉色,又把了脈,拱手回道:「少夫人已經無甚大礙,隻需再吃兩副藥散散體內寒氣,過幾日便能痊愈了。」


    寧夫人聞言總算是將一直半吊著的心放了下來,打發了人跟著女大夫去取藥,坐在床沿上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她神情仍是恍惚,不由歎道:「茴兒,莫要任性,無論如何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胡鬧,若不是青丹使人往侯府送了信來,我卻是不知你這般磋磨自己,又是跳湖又是自縊,如今幹脆就躺在床上學人家萬念俱灰了?」


    這說著,寧夫人喉頭一澀,眼角也是發了紅,「我這從侯府一路趕來,到現在連口茶水都沒來得及喝,你大伯這幾日吃不好睡不好,就是湘兒聽說你病了也一刻不停地從盛州往回趕。咱們各個都惦記著你,你這孽障倒好,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全叫你來要死要活了。」


    寧茴聽著寧夫人的話,一顆心是又酸又痛,她知這是原主遺留下來的情緒,也不掙紮,由著它發泄出來,畢竟憋著也不是個事兒。


    她拉住寧夫人的袖擺,手指緊緊收攏叫關節都泛了白,眼中含著淚,因久不說話聲音有些沙啞,「大伯母,我好恨,我真的恨死了裴昕,她明知道我心所屬,卻在裴貴妃麵前勾扯我和裴郅,惹的聖上賜婚。我也恨我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人管不住自己的心,如今他因一場鬧劇定了婚事,我最後的希望都破碎了。」


    寧夫人在她手背上狠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你那心思早就該碎了!你是國公府長媳,是裴都的嫂子,你的丈夫叫裴郅,在一個月前你跨進裴家大門,冠上這些名頭的時候就該碎了!」


    寧夫人拎著帕子與她擦眼淚,也不知她聽沒聽進去,想著叫她一個人再冷靜冷靜,歎了一口氣,囑托房中丫鬟好生照料,微搖著頭走了。


    外頭陽光正是好著呢,牆角翠竹綠蔭下灑了一地光影,寧夫人站在屋簷下往那處瞧了一眼,心頭悶堵著的鬱氣總算是散了些。


    大丫鬟柳枝撐了傘,寧夫人便帶著人去了莊子裏暫住的客房。


    夏日天氣熱,不過巳時這日頭就大的叫人頭暈目眩,莊子裏三兩個負責侍弄花草的丫頭避在朱紅長廊下遮陽躲懶,時不時傳來幾聲笑鬧。


    柳枝擰著眉遠瞧了一眼,「這莊子裏的丫鬟真是好生沒有規矩。」主家生著重病,她們瞧著倒是開心的緊。


    寧夫人臉色也不大好看,「到底是裴家的地兒,咱們也不好說什麽,你一會兒使人去與莊子管事說上一聲,真是不成體統!」


    柳枝應下,「奴婢也叫人與小姐身邊的青丹青苗提上兩句,管事到底不比那兩個丫頭向著小姐的。」


    「還是你想的周到。」寧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寧夫人回到客房喝了半碗冷茶降火,倒在榻上小憩,翻來覆去半天才漸漸入了眠。


    寧茴在床上哭了一通,叫這在原主心裏頭憋了許久的愁思哀怨盡數散了個幹淨,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青青草原,你還好嗎?」稍微輕鬆下來的寧茴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照常繼續努力聯係自己的係統。


    「宿主,我沒事。」腦海中響起奶萌奶萌的聲音,寧茴麵上一喜,激動地抓緊了被子,「你沒事真是太好,咱們還能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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