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老夫人今兒個晚上實在是熬得久了,嗬欠連天不說還帶著頭暈眼花的,她撐在榕春手上下了榻往床上去,邊走邊與寧茴道:「你也回去。」


    寧茴俯身拜了拜,青丹將臂彎的鬥篷給她披了上去。


    這人一走屋裏便徹底空了下來,榕春給老夫人解了身上的襖子,「老夫人?老夫人?」


    裴老夫人坐著不動,被她叫了兩聲才動作緩慢地往床上移了移,她躺下去翻來覆去好半晌才揮開床幔,「榕春,明日往貴妃宮裏遞個信兒去。」


    榕春有些詫異,「老夫人這是要……」


    裴老夫人鼻中哼出一聲,「總得跟她通個聲兒,裴昕再怎麽著都是她侄女兒。」


    榕春將手裏握著的帳子輕放下,道:「老夫人到底還是念著大小姐的,隻是既然不想叫她入了定王府,何不直接給大小姐定下婚事。」又何必來今晚這麽一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又能說些什麽?


    裴老夫人搖頭,閉上雙眼,「我要真如你所言給她直接定下,往後她可得恨死我的。」那可就真是平白惹個一身騷了。


    自己選的路自己走,自己種的因,這得的果是苦是甜都自己受著,她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東西瞎摻和個什麽?和她又有多大的關係?


    老夫人又打了個哈欠,不耐煩道:「行了行了,這些個事真是惱人的很,都退下,我自己眯著。」


    「是。」榕春滅了兩盞燈,與屋子裏其他候著的丫頭一道悄步退了出去。


    寧茴從福安院出來,迎麵來的冷風吹得人直哆嗦,裏外巨大的溫差讓人一時難以適應,她掩緊鬥篷,一路小跑回了西錦院兒。


    西錦院還點著燈,裏間的蓮花纏枝紅木燈架上的紅燭已經燃了一大半,裴郅坐在榻上,身上隻披了一件月白色暗雲流紋的大氅,發冠取了,長發散著身後,手中握著書,時不時無聊地翻個一頁。


    「少夫人。」青苗本在外間守夜的小榻整理東西,見到快步進來的人滿將手頭的東西放下,倒了杯熱茶。


    寧茴在三足暖爐前暖了會兒身,這才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兩口,熱流席卷五髒六腑,似乎將一路上沾惹的風雪盡數驅趕了個幹淨。


    她進裏間去的時候,裴郅剛剛把手裏的書放下,偏頭見著她抬手招了招,寧茴過去坐在長榻邊緣上,將兩隻尚還微微涼的手揣進他懷裏,問道:「你怎麽還沒睡呢?」


    裴郅由著她將下巴擱抵在自己肩頭,眼簾微抬了抬,「還早,想著再等會兒。」


    寧茴哦了一聲,兩人靠著坐了會兒,青丹便來叫她去沐浴了,等她完事兒了再回來,裴郅已經轉到了床上。


    她頭發未幹,在暖爐邊坐了將近兩刻鍾才散完了水汽。


    裴郅明日一早要早起上朝,不比寧茴這個無業遊民,他摟著人躺在床上,手摸著她有些毛躁的頭發,寧茴被順毛順得很舒服,隻是裴郅的動作卻是一下慢過一下,她瞧了瞧,卻見人已經慢慢闔眼了。


    寧茴睡了一個下午,現在精神好得很,是一丁點兒的睡意都沒有,她慣是不睡枕頭的,腦袋在他肩頭旁,大半個頭都在被子裏。


    青丹照例隻給屋裏留了一盞小桌燈,燭光朦朧穿過簾幔尤甚,她微動了動,半支起頭,黑白分明的眼裏映著點點亮光。


    寧茴支著不動,直到撐抵的手都有些麻了她才偷偷湊過去,伸著手指頭輕碰了碰投映下一片密密青影的長睫。


    青青草原趴在自己的小被子裏,兩隻黑色的小耳朵晃了晃,「你幹嘛呢?」


    寧茴歪頭,又小心翼翼地碰了兩下,「沒幹嘛呀,就是睡不著嘛。」


    青青草原震驚了,「你也有睡不著的時候?」


    寧茴沒好氣地瞪了熊貓兩眼,「豬也不是從早睡到晚的好不好!」


    熊貓兩隻爪子捂著嘴打了個嗬欠,縮進被子裏,「不管你個豬了,我先睡了。」


    青青草原說睡就睡,沒隔一會兒寧茴就聽見了它低低小小的呼啦呼啦聲。


    她幹脆關了顯示屏,繼續撐著頭。


    裴郅朦朧間察覺到有人支手在他臉上作怪,他陡然睜開眼,麵前的迷霧散去,視線漸漸聚焦。


    寧茴忙頓住手飛快地收了回來,身子往下縮。


    裴郅側了側身,扯開被她半蒙在臉上的被子,聲音裏還帶著殘留的睡意,「還不睡?」


    寧茴挪了挪頭又往他麵前靠近了些,近乎縮到了他肩腋下,腦袋一動一動的,有些癢,裴郅抬手摁在她腦門兒上,她方才小聲回道:「我睡不著,你睡,我不亂動了。」


    裴郅聞聲半闔著眼輕笑了笑,勾著她的腰將人往上提了提,叫她頭枕在自己手臂上,側頭附唇親了親她的臉,「你這樣叫我也睡不著了。」


    寧茴也偏過頭,正對著他闐黑的眸子,暈著光,好比夜空下長河裏的孤燈。


    她彎眸湊上去吻了吻他的唇,撲在他懷裏蹭了蹭。


    裴郅眯了眯眼,突然開口問道:「今天晚上你過去一趟怎麽說?」


    寧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裴昕的事兒,恍然道:「裴昕抓鬮抓著了定王府。」


    「那如今你覺著她進那府是為妻為妾?」


    寧茴揪著自己的頭發,「現下看來定王妃的位置是肯定沒有指望了。」


    她話音剛落,裴郅便托住了她的臉,「既然如此,是你輸了還是我輸了?」


    寧茴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滿麵茫然,「什麽輸了不輸了的?」


    裴郅垂眸,「怎麽,這麽快就把那個賭給忘了?」


    寧茴半天才回神兒,啊了一聲,眉眼間可見玉色盈盈,「現在還是沒有定論,不算你贏,也不算我輸,好歹得等給定王和樓扇賜婚的聖旨真下才是你贏。」


    裴郅挑了挑眉,含唇親了一口,「行。」左右等了這麽久,再等兩天也無不可。


    這麽鬧了一會兒,寧茴的精神頭也漸漸歇了下來,她整個人埋在被子裏,臉貼著他胸膛,暖熱的呼吸間還摻雜淡淡的藥香。


    她舒服地眯著眼,半夢半醒間叫裴郅撈了上去,把腦袋露在了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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