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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州來的劉應安是個年歲較長的瘦臉男子,話不多;羅真則是上陽邑人士,比徐靜書與沐青霓大半歲,三人年歲相近又都是姑娘家,便就自然而然地挨到了一處。


    而那個叫申俊的少年隻說了「原州申俊」這四個字後便再無話,似乎有點緊張。


    五人也不耽擱,立刻同去見禦史中丞江盈。


    想是身兼數職的緣故,江盈顯然忙得不可開交,一邊執筆翻著麵前卷宗,一邊頭也不抬地對五人道:「昨日顧少卿想必已將緊要的事都交代給你們了,本官這裏就不再同你們打官腔。今次你們五人補缺緊急,許多冠冕堂皇之事就推後再說。待會兒領了官服就趕緊去看明日小朝會的上朝官員名單和你們的職責事項,明早寅時直接進內城上值。」


    如此雷厲風行的做派讓五人臉色各異,不過這是上官指令,沒人問他們意見,老實應諾就是了。


    「你們雖不必經曆‘試俸’,但也不是到任後就能徹底高枕無憂,」江盈提筆在卷宗上落下批示,抬起頭來,目光炯炯望著他們,神色近乎嚴厲,「記住,在其位就得謀其事。當值時就須得拋開一應人情與顧慮,隻要是違背律法規製之事,你們就必須站出來糾正。若被本官發現有人瀆職,剝去官袍退回原籍都是輕的。明白嗎?」


    「我等謹記。」五人齊聲答。


    江盈忽地想起什麽,又對正欲退出的五人道:「沐青霓,你不用住官舍的吧?」


    到底沐青霓是恭遠侯家的姑娘,即便江盈此前與她沒什麽交道,也不至於對她一無所知。


    沐青霓眼前發黑,扶額哀嚎:「江大人,我家在城西,咱們禦史台可在城東!可憐我今早為了趕卯時之前到達,醜時過半就起來了,家裏阿黃都還沒起呢!」


    「阿黃是誰?」江盈茫然脫口。


    「呃,我家的狗,」沐青霓尷尬地擺擺手,「那不重要。我是說,我今日就隻從家裏趕過來就起那樣早,往後當值時還需寅時之前就進內城,您這是要我子時一過就起身嗎?」


    她是個夜貓子,子時睡沒睡還兩說呢。


    「你可以騎馬。」江盈被她逗笑。


    「再是騎馬,那不還是要穿城而過麽?總不能每日天不亮就在城中策馬狂奔吧,皇城司會請我吃牢飯的。」


    ?


    皇城司負責內外兩城防務,對在外城策馬有相對嚴格的規定。為免擾民、傷民,如無特殊許可或緊急理由,若天亮之前在外城範圍內當街策馬狂奔,會被處以三日拘役並課罰金。


    「本官待會兒就替你向皇城司報備,你隻要留心些別傷著人就好,」江盈無奈笑歎,「新的官舍約莫要到六月才能落成使用,先緊著外地來京的同僚們吧。」


    「哦,好。」沐青霓揉了揉眉心,小聲應了。


    「徐靜書也不必住官舍吧?」江盈對徐靜書不太了解,隻是看過她的卷宗記檔,知她曾是京郊明正書院的學子,又是以鎬京戶籍應的官考,想來家就在京中了。


    「是。」


    徐靜書其實是想住官舍的。不過方才江盈都說了要先緊著外地來京的同僚,她心中思忖著近日先辛苦點早起,等手頭事都理順了再做打算便是。


    申俊主動道:「江大人,我在柳條街賃了屋,也不必住官舍的。」


    江盈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如此甚好。」


    領官袍時五人才知,由於他們補缺上任太急,官印都還沒準備。


    「天,這樣……真會有人將咱們當盤菜麽?」劉應安苦笑,搖頭輕喃。


    旁側的老員吏耳尖,模糊聽到他的自語,便笑著寬慰道:「別想那麽多。當值時咱們站在殿前隻問對錯,不必管對方官職、封爵。」


    「咦,明日儲君也要上朝?」羅真心直口快,盯著手上的明日上朝名單脫口道,「若儲君出了錯,我們……」


    「職責所在,自是該說的。」老員吏笑得有點複雜了。


    是「該說」,不是「一定要說」,這中間的餘地顯然就要靠各人領悟與權衡了。


    「皇城司驍騎尉?平日小朝會慣例不都是五等以上官員嗎?」申俊又有新發現了。


    「哦,明日是皇帝陛下指名召見他的,」外頭有人在喚,老員吏便對他們五人道,「雖上值時可手持這些典章,但若臨時才翻閱對照總歸容易有疏漏,你們先仔細過一遍,若有疑問就記下,我待會兒回來再替你們解答。」


    老員吏匆匆出去後,廳中隻剩五人。


    大家都是緊急補缺上來的,差不太多的兩眼一抹黑,相互間問也白問。於是便各自專心翻閱手中典章與冊子,場麵頓時安靜。


    徐靜書默默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嶄新官袍。


    天水碧素錦文官袍,銀色絲線繡小獬豸,衣擺是流雲紋。


    禦史台九等小官的穿著,看著似乎平平無奇,點睛之處是那些勇武剛直仰著頭的小獬豸。


    獬豸是上古神獸,體形小者如羊,大者似牛,外形與麒麟相仿,唯獨頭上多生一角。它懂人言知人性,能識善惡忠奸,能辨是非曲直,發現言行奸、邪之人,就用角將對方觸倒吞食。


    在世人眼中,它是「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禦史台、大理寺及吏部都以獬豸為圖騰,以此彰顯維護法度威嚴的責任與決心。


    明日上朝的有儲君趙絮,有徐靜書的救命恩人李同熙,還有那麽多德高望重或於國有功的朝廷肱骨。


    徐靜書捫心自問,很確定自己是怕的。但她也很清楚,哪怕明日真是儲君或她的救命恩人出了錯,她也會履行自己的職責。


    反正任是誰也不會在殿前動手,大不了下朝時她跑快點就是,哼哼。


    怕不可恥,發抖不可恥。


    瀆職才可恥。


    申時散值時,徐靜書頭暈腦脹地與同僚們告別後,行到禦史台牌坊外的小巷口。


    遠遠就瞧見熟悉的馬車停在那裏,信王府的車夫斜身坐在車轅上衝她笑笑,卻不見雙鸝。


    徐靜書以為雙鸝在車廂裏坐著等,不願讓她麻煩地再下來迎,便小跑過去自己上了馬車。


    結果車廂內的人卻是趙澈與趙蕎。


    「阿蕎怎麽來了?沒在泉山多玩幾日麽?」徐靜書尤其無力地笑笑。


    「我回來辦點事,下午正好閑在家,就同大哥一道來接你,」趙蕎笑嘻嘻地牽過她的手,拉她與自己一道坐在車廂內的側邊長椅上,「今日順利麽?當官好玩不?」


    趙澈不著痕跡地瞥過徐靜書那隻被趙蕎握住的柔軟小手,頗有點不是滋味地無聲哼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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