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兩人上這種了櫻桃樹的小坡來時,沿路小徑上就有不下五名侍者。而且徐靜書也不至於天真到以為儲君的後花園沒有暗衛。


    「哎,我的美人計竟失敗了。」趙澈不動如山,故作沮喪地歎了口氣,垂眸望著她的眼神簡直遺憾又委屈。


    為了索討一個親吻,竟還賣起慘來?真是世風日下喲。徐靜書輕垂了眼簾不再看他,卻還是沒忍住軟乎乎笑出聲。


    赧然間,她戳在他肩窩上的手指稍稍使了點力:「我餓了。」


    「我也……餓。」趙澈望著麵前垂著腦袋不敢看人的小姑娘,意有所指地笑哼。


    這可在儲君的地盤上呢,就算他敢在這麽多雙眼睛前豁出臉麵去發瘋,她卻沒膽子陪他瘋。徐靜書怕他真要堅持「這樣那樣」,趕忙抬起紅臉,可憐兮兮覷向他,嘟囔求饒:「不要鬧了嘛。」


    濕漉漉的烏潤明眸,如濃稠蜜漿般的糯甜軟聲,與枝頭櫻桃果相映成趣的俏麗紅臉,撒嬌求饒的小姑娘情態,真是要將人的心都化了去。


    趙澈略略閉上眼,深深吐納數回,強自平複了躁動心潮,這才收回將她困在樹下的手,站直身後退兩步。


    他伸手在她發頂上輕輕揉了揉,輕笑:「我的美人計對你沒什麽用,你的‘糖人計’對我倒是無往而不利啊。」


    整個吃飯的全程,徐靜書一直低垂紅臉,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而沉默地吃飯,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坐在她身旁的趙澈也不叫侍者上前布菜,親手替她盛了半碗湯放到她麵前,小聲提醒:「先喝湯。」


    徐靜書看著麵前那湯碗,稍愣了一下神。


    她有日子沒同趙澈共桌吃過飯了。


    這個舉動讓她想起當年趙澈尚雙目不能視物時,她幾乎每日都在含光院與他一同用飯。那時總是她照應著替他布菜的。


    風水輪流轉,桃花精來報恩了。


    「哦。」徐靜書輕咬住笑彎的下唇,乖乖拿起小勺,臉紅得愈發厲害,更加不好意思抬頭了。


    好在趙絮與蘇放夫婦倆看出小姑娘的礙口識羞,便也沒鬧她什麽,隻是時不時與趙澈小聲交談。


    「……總之李同熙在泉山司空台的懸崖下找到點蛛絲馬跡,這就說明你‘手藝’不是很行。」


    蘇放這若有似無的嘲笑讓趙澈十分沒麵子。他的兔子……不是,他的小表妹可還在這兒呢,瞎說什麽「不是很行」?!


    趙澈不滿地給他哼回去:「少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很行當時怎不親自出馬?」


    「我以色侍人很成功,儲君心疼我啊。」


    徐靜書紅著臉抬頭,驚訝地看了蘇放一眼。


    說了這麽……「這麽」的話後,他卻神色自若,甚至帶了點笑。氣度坦然到讓人錯覺他仿佛是講了句高潔無華的學問精義。


    其實蘇放的外貌、氣質當真很能迷惑外人。天生一張貴公子臉,不笑時顯清冷孤高,仿佛是吞雲飲露就能活的天上仙;笑起來便像從雲端步下了紅塵,立時添了幾分活色生香的多情韻致,有一種矜貴的佻達無拘。


    這樣一個人,竟就是多年前背弓策馬,雪夜奔襲營救妻子並全殲叛軍於投敵途中的那個少年郎。


    今日接連大開眼界的徐靜書心中嘖嘖,不得不再次感歎:人,果然都是有很多麵的。


    趙絮笑瞥蘇放一眼:「幫李同熙下司空台查探的人可是沐青霜,那家夥上山進林比回到自家府邸還自在,連氣味有變都瞞不過她,何況痕跡?況且春夜漣滄江水急,船停在江麵上尋常人站不穩的。阿澈是從甲板直接上的懸崖,還得拖著那個‘三腳貓’。如此之下也沒驚動皇城司與執金吾的兩部巡防,已經很厲害了。」


    雖徐靜書低著頭在認真吃飯,卻還是在聽他們說話的。趙絮說完後,她眼睛盯著桌麵莫名驕傲地點了點頭,顯然也覺趙澈很厲害。


    「儲君所言甚是。」蘇放笑答。


    趙澈也不知在想什麽,又衝蘇放哼道:「我先前也是這麽同你說的,你怎就不肯承認我‘所言甚是’?」


    蘇放衝他假笑一下:「你又不是我家儲君。」


    蘇放話音剛落,趙絮、趙澈都還沒動靜,才將一匙湯抿進口中的徐靜書倒是嗆得扭頭咳了幾聲。


    回頭見大家都關切地望著自己,徐靜書尷尬道:「失禮了。」


    突然被別人家的濃情蜜意甜到,真是荒唐。


    其實趙絮很忙的,今日是為見徐靜書特地騰出了點時間。


    徐靜書想著先前單獨在書房時,自己已將趙絮想知道的事都告訴她了,接下來的事不是小小徐靜書能摻和的,於是便自覺告辭。


    趙澈對趙絮道:「阿蕎要的東西給我吧,我順道送靜書回去。」


    待趙絮命人取來一疊卷宗來交到趙澈手上,徐靜書便與趙澈一道上了儲君府的馬車。


    早上是雙鸝隨徐靜書來的,這回去自也要一起。來時雙鸝並不知自家世子也在儲君府,乍見趙澈時也稍稍驚了驚,等她行完禮後車簾已放下來了。


    方才她瞧見了趙澈手中的那疊卷宗,心想或許是世子要在途中與表小姐談正事,便就知趣地不再跟進車廂,隻與車夫並坐在前。


    「唔,不愧是母妃殿下跟前出來的人。」


    對於雙鸝的「懂事」,趙澈非常滿意。


    徐靜書好笑地輕橫他一眼,紅著臉想要悄悄坐得離他遠些,卻被他揪住。


    他將那疊卷宗放在徐靜書手邊:「這些是阿蕎問我要的東西,你平日不太出門,大概很少聽到什麽街頭閑事,若有興趣也可跟著看看。」


    徐靜書蹙眉:「這是什麽?」


    「我托儲君想法子從京兆尹府抄回來的舊年卷宗,」趙澈見她板起了正直臉,趕忙解釋,「徐禦史,這些可都是已結案並張榜向民眾公示過的案子,抄回來也不違律的啊。好幾樁都是兩三年前的舊案了,又沒法子去城門口替她將榜文揭回來,隻能這麽辦。」


    「哦,若是公示過的,那確實誰都可以看。徐禦史不會彈劾你的,放心。」他那故作戰戰兢兢的模樣逗笑了徐靜書。


    「對了,阿蕎打小就是個不愛讀書的,她自己常說‘認識的字加起來都不足十個’,要已結案的陳年卷宗來做什麽?」徐靜書疑惑地看向趙澈。


    趙澈稍作斟酌後,還是歉意地摸摸她的頭:「這是阿蕎的事,我不方便代她決定要不要讓你知道。你回去後私下裏問問她,好嗎?」


    所以說,信王府幾個公子、姑娘對趙澈這位長兄的絕對信服,並非隻因為他在兄弟姐妹中年歲最長的緣故。


    他會給予他們教導與指引,同時也會給予尊重。這是趙蕎的事,哪怕此刻妹妹並不在場,哪怕向他發問的是自己心愛的姑娘,他也沒有貿貿然替妹妹決定要不要讓徐靜書知道她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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