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抖什麽?」段庚壬冷冷輕嗬,「先前稟‘第一’、‘第二’的時候就沒抖。我問你話之後你才抖的,真當我老人家和那誰一樣,眼神兒不好呢?」


    徐靜書被這老人家不動聲色調侃了個大紅臉,卻不敢吭聲,隻能低頭在心中默默腹誹。


    那個誰眼睛跟您老人家一樣好,也跟您一樣愛裝眼睛不好使。


    果然親師徒,一脈相承、源遠流長。


    試俸官散值早,未時一過就可離開光祿府了。


    散值前徐靜書去請得上官允準,從光祿府記檔室借出一些記檔和幾份近期邸報。


    出了光祿府門,沒見雙鸝,卻瞧見趙澈的馬車。站在馬車前的平勝遠遠向她行禮。


    她笑吟吟過去,將那些東西交給平勝,熟門熟路地進了車廂。


    「你不是很忙嗎?怎麽還得空來接我?」她乖乖坐到趙澈身旁,歪頭笑覷他。


    趙澈握著她的手,疑惑地挑眉打量她半晌。


    「我還怕你今日第一天在光祿府過得委屈,怎麽你竟一副很愉快的樣子?」


    徐靜書美滋滋笑彎眉眼,兩肩都縮了起來:「根本沒有委!同伴們熱情友好,良師不吝賜教,上官英明神武又大方!除了每月薪俸比在禦史台少了許多之外,光祿府可真是無可挑剔的好地方啊。」


    因為顧沛遠嚴肅吩咐過,新的試訓方式暫不能向外透露,她便也不打算與趙澈細說。公歸公,私歸私,這分寸她還是有的。


    「你誇的這個‘上官’,不會是顧沛遠吧?」趙澈心酸啾啾地將她按進懷裏,「我怎沒聽你這麽誇過我呢?」


    徐靜書笑倒在他肩頭:「顧大人都三十好幾啦,連這你都醋?」


    兩人笑鬧著,馬車緩緩駛回柳條巷。


    「真沒受委屈吧?」趙澈還是不放心地再確認一遍。


    徐靜書重重點頭:「真的。」


    話音剛落,她立刻又搖了搖頭,滿臉苦哈哈。


    趙澈被她這反複莫測的點頭搖頭鬧迷糊了:「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段老來給我們指導功課,故意調侃我,當眾戳穿我答話時在發抖!」她假作以指拭淚狀,指尖抹過眼尾,挑起一抹並不存在的淚,委屈巴巴地踩了趙澈一腳。


    「這應當是我今日受到的唯一欺負!」


    趙澈無辜地看向她:「段老欺負你,你踩我做什麽?」


    「他是你的授業恩師,你們一脈相承,踩你跟踩他是一樣的。」徐靜書理不直氣也壯。


    趙澈輕哼一聲,不懷好意地笑睨她:「你不是說他今日也指點功課了麽?照你的歪理,踩你自己跟踩他也是一樣。」


    真是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徐靜書啞口無言地鼓著腮看他半晌。


    就在趙澈以為她當真要惱時,她忽然開口:「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唇角訕訕耷拉下去,自覺將自己的腳從衣擺下伸出來些:「呐,給你踩回去,公平。」


    趙澈笑開,將她攬到懷裏,低頭貼上她的唇。


    她紅著臉往後躲了躲,語氣嚴肅:「你怎麽可以親你的恩師?」


    「啊?」趙澈愣住了。這什麽鬼話?


    「你方才不是說麽?段老今日指點了我功課,也可以算是我的恩師,踩我就等於踩他,」徐靜書忍不住得意地晃起了腦袋,「那你親我,不就等於親他?」


    可算叫她逮住尾巴報了方才被噎到說不出話的仇了!哈哈哈哈。


    趙澈無比痛苦地閉上眼:「做兔子要厚道。你這樣會害我往後我看著你就想起段老……」


    婚後感情會出問題的!


    從四月起朝中就大事不斷,全城搜宅過後有不少官員因「後院人逾數」問題被彈劾、被問罪,丟官、褫爵、坐牢者中不乏宗正寺卿、太常卿這類位高權重的一部主官,朝中格局正在經曆立朝建製五年來最大的一次洗牌。


    這等形勢下,作為儲君趙絮手中秘而不宣卻最為重要的一張底牌,趙澈要忙的事實在太多。再加上襲爵典儀與大婚籌備的諸多雜事,近來他每日能睡足兩個時辰就算謝天謝地,根本忙到不可開交。


    今日他是委實放心不下,怕徐靜書因被禦史台退回的事而心有鬱結,又怕有好事者在她麵前說三挑四惹她難堪,這才丟下手頭那一大堆事,專程到光祿府接她散值。


    馬車停在柳條巷口時,頑皮笑鬧一路的徐靜書斂容正色,拿指尖輕點他眼下那片淺淺的青影:「往後不必特地來接我散值了。」


    他近來有多忙徐靜書是知道的。有這功夫跑冤枉路,還不如躺下補個眠,這憔悴的模樣看得她心疼死了。


    趙澈將她的手收進掌心,望著她勾了勾唇角,卻沒說話。


    「我知道你今日為什麽來,」徐靜書笑眯眯衝他皺了皺鼻子,「你是不是怕我會哭著從光祿府出來?」


    趙澈放開她的手,張開雙臂向她敞開懷抱。


    待她窩進他懷裏,乖順柔軟如一隻終於回窩的小兔兒,他才無奈笑歎一聲,將下巴輕抵著她的肩窩。「嗯。」


    「別擔心,」徐靜書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糯軟輕笑,「光祿府的情形比我預想中要好得多,我沒有受欺負。而且這裏有很多東西可學,這段回頭路我不會白走。」


    從禦史台被退回光祿府,從皇帝陛下金口玉言盛讚「優秀」的徐禦史成了前途叵測的試俸官,這種情形放在大多數初出仕途的年輕人身上,大約都能算是一段能讓人心生絕望的經曆。


    但她是徐靜書。


    是當年在甘陵郡王府那間不見光的暗室裏,每日被灌藥、放血長達半年,時時一腳踩在「死」字上,都不曾真正絕望過的徐靜書。


    趙澈垂下了長睫:「這段回頭路,你原本是不必走的。」


    「你遇事會想到找我商量,那就表示你覺得我已經是個有能力同你攜手麵對風浪的人,這很好的。」


    雖最初做這決定時她也曾痛苦忐忑,但她明白,若還能想出別的法子,趙澈絕對半個字都不會讓她知道。


    所以她半點不怨他,甚至還有絲絲歡喜。在心上人的眼裏是個可以共擔風雨、互為倚靠的人,這不正是她一直想要做到的嗎?


    如今她既已做出選擇,不管前麵是荊棘還是通途,她都不會後悔,也不會沮喪。會好好走下去的。


    回到柳條巷的宅子裏後,徐靜書窩在書房裏,將從光祿府借回來的卷宗、邸報攤在麵前,卻半晌沒看進去。


    因為她總是忍不住想起顧沛遠早上丟給她的那個古怪問題——


    為什麽會被禦史台退回?


    以顧沛遠的資曆、地位,對她提出這個問題絕不可能是因為閑極無聊而。刻她越想越覺得,顧沛遠怕是在借這個問題提醒她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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