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這時節還秋高氣爽,外頭並不冷,可讓長輩站在外麵枯等總是不合適的。


    徐靜書一聽是孟貞,趕忙從趙澈身後探出頭:「貞姨……」


    牽著小六兒站在廊柱前的孟貞噙笑衝她點點頭,頰邊有詭異緋紅,看上去似乎有點尷尬:「我也剛到不多會兒,正要叫人通傳。小六兒差不多該準備開蒙了,所以今日想來與殿下商量商量,看為她擇哪位開蒙夫子合適。」


    「表姐眼睛眯起來啦!」小六兒捂嘴笑起來。


    徐靜書被這小小姑娘笑得不好意思了,便道:「那你們談,我先去……洗個臉。」


    說完對孟貞行了個晚輩禮,紅著臉走了。


    「還笑?不是教過你要改口叫大嫂麽?」趙澈對那個最小的妹妹隨口笑言後,又對孟貞道,「貞姨,進書房坐下說吧。」


    孟貞近前兩步,又將小六兒拉到跟前捂住她的兩隻耳朵。這才尷尬又嚴肅地對趙澈道:「雖你如今是殿下,可有些事,我還是得說你兩句。」


    「貞姨請講。」趙澈茫然蹙眉,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


    「雖說新婚燕爾,濃情蜜意克製不住是常情,」孟貞壓著嗓音,小心地左右看看候在廊下的侍者們,確認無人偷聽,這才接著道,「但你為人夫婿的總該多些體諒憐惜。這大白天的,就在書房,你也真下得去手!她嗓子都哭啞了!」


    先時徐靜書裙擺上的褶皺,微亂的鬢發,紅腫的雙眼,緋紅的麵頰,沙啞的嗓音……


    這些細節在孟貞看來隻能得出一個結論:眼前這不知節製的小子真是太禽獸了!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按說長輩不合適多嘴小夫妻的房中事,但徐靜書也算是孟貞看大的,孟貞向來都護著她。


    這下輪到趙澈尷尬紅臉了:「若我說,我真的什麽都沒做,您信嗎?」


    真是有冤無處訴,有苦說不出啊。


    痛痛快快哭過一場後,徐靜書終於能完全徹底地將自己從「藥童案」中抽離出來,站在真正冷靜公允的立場將卷宗再次詳讀一遍。


    這一遍,許是因為摒除了自身雜念的影響,她漸漸就從中看出了些許從前沒有察覺的異樣端倪。


    徐靜書指尖點在卷宗上,雖臉色有點白,眼神卻澄澈堅定,麵對這個案子已不像之前那樣難受了。「欸,當年在甘陵郡王府被捕的幾個方士的供述是,當初每日從藥童們那裏取的血,加起來約莫有將近五碗。」


    雖她自己也是親曆者,但被關在暗室的那半年裏她多數時候都是混混沌沌的,隻知道自己每日會被人灌藥,通常每隔一兩天被取一次血。至於別的小同伴是否也是這樣,她並不清楚,所以之前一直沒想過「每日總共到底取走多少藥童的血」這個細節。


    對麵桌案上的趙澈放下手中的筆,抬頭望過來:「怎麽?」


    「你想,他就一個人,每天喝五碗血不是很奇怪嗎?」徐靜書蹙眉抿了抿唇,端起手邊茶盞,恨恨咬牙,「這分量難道是一日照三餐喝,完了還加兩頓宵夜?!」


    雖還沒理清這個細節具體古怪在哪裏,但徐靜書直覺這背後有驚天秘密。


    趙澈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指節輕叩桌麵,垂眸淺笑:「儲君之前交付這差事給你時,除了讓你力證秦大人沒有濫用極刑之外,還有別的什麽交代嗎?」


    「她說讓我把矛頭往……」話說一半,徐靜書驚恐地瞪眼看向趙澈,才咽進去的那口熱茶仿佛哽在喉間下不去了。


    當時趙絮讓她在摘出秦驚蟄後,把矛頭引向帝後層麵。那時趙絮說,「再之後就是皇帝陛下與我的戰場了」。


    見趙澈神情沉重地略略頷首,徐靜書放下茶盞,開始無助而瘋狂地亂薅自己的頭發,口中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


    「皇後陛下?!那些血分給皇後陛下了?!這怎麽可能呢?怎麽會是皇後陛下呢?」


    在徐靜書樸素的觀念裏,能成為「皇後陛下」的人,雖不至於就事事完美無缺超脫於凡人之上,但再怎麽說也不該荒唐到這種駭人聽聞的地步。


    徐靜書已震驚到無以言表,將自己精致的發髻刨得一片淩亂,步搖、珠花欲墜不墜。


    「這事,皇帝陛下知道麽?」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趙澈歎氣:「不然你以為,為何從武德元年下半年起,皇後陛下就‘玉體違和’,數年未在公開場合露麵?」


    公布並處置皇後陛下的罪行,背後牽扯的事情可比當初處置一位郡王要複雜得多,一著不慎,甚至可能引發朝局大動。這點徐靜書還是想得到的。


    「難怪儲君說,之後就是皇帝陛下與她的戰場。」她神情複雜地望著趙澈。


    趙澈的神情比她更複雜:「別薅頭發了,求你。」


    他有預感,等會兒出去時,大概又要有嘴說不清了。


    隨著趙誠銳的離開,信王府內的人與事竟愈發井井有條了。


    三公子趙渭一邊思索著「來年究竟是考官還是考國子學」的大難題,一邊經營著他那間神秘的小工坊。接連出了「十二小人兒報時鍾」、可用於精密測距的矩形十字儀等奇巧物事後,不知怎的就引起了少府鑄冶署與工部的關注,據說近來已接受這兩府出資委托,正在嚐試鑽研一種可用於官驛載客的「記裏車」。


    四公子趙淙在明正書院的學業非常順利,雖做不到六門甲等,但在學子中也算拔尖那撥,將來考國子學應當是十拿九穩的。


    小五姑娘趙蕊結束在神武大將軍鍾離瑛門下受教的生涯,準備來年投考雁鳴山武科講堂,顯然將來是有誌向從戎做小將軍的了。


    而小六兒趙蓁則拜到「京南羅氏」四姑娘羅悅凝門下受教開蒙。


    「京南羅氏」是前朝望族,祖上出過帝師,出過龍圖閣大學士,還有畫像掛在淩雲閣的功勳名將。到前朝中期逐漸淡出朝堂以行商為主時,又接連出了幾代舉國首富,還出過一位與夫婿共同執掌藩地軍政大權的王妃,這位王妃的長女還是位名載史冊的大鴻臚卿,立下過「帶領十六人使團沿海上通路與近二十國建立邦交」的輝煌功業。


    如今「京南羅氏」雖仍以行商為主,在朝局中卻也有一定特殊地位,且這個家族在學養上的傳承亦不容人小覷。四姑娘羅悅凝便是如今最年輕的學士,趙蓁能拜在她麵前開蒙受教,能學到的東西顯然很多。


    自小六兒開蒙受教後,孟貞也就徹底閑下來了,畢竟趙蕎的說書班子和她帶人辦的那份雜報漸有向各地開花之勢,也不需她這個做母親的操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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