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成河的父母動作很快。


    前一天孔幽剛罰了他們的兒子,第二天夜裏,他們就趕到了鴉首山。


    因為時辰太晚了,鴉首山便將他們二人妥善安頓,等到次日,再召集弟子到議事堂。


    這一晚,邱父邱母先見了堂主,跟他了解事情始末。他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父母,不能隨便冤枉人。


    但根據李堂主所言,這孔幽,不過是因為他們兒子不小心說了一句實話,就罰了他快兩個時辰,這成何體統?不是活活作賤人嗎?!


    邱家是修真世家,家族中的長輩有不少都在瑤台任職。因為有背景,邱父邱母在和李堂主說話的時候,也很有底氣。


    “堂主,你說的我都明白了。”


    邱母雍容華貴,帶著三分薄怒,耳朵上的翡翠耳墜輕顫,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這孔幽真是欺人太甚,無視宗門規矩,肆意處罰同門!我兒剛入宗門不久,與他本無瓜葛。隻是因為一句話,他就當眾責罰,可見此人氣量狹小,毫無容忍肚量。這樣的人,還怎麽做大師兄,怎麽做首席?”


    邱母手中的帕子都要攪碎,邱父待妻子說完後,也跟了兩句。


    “李堂主,你在鴉首山待的日子久,比我們更了解這裏的規矩。首席一位,不僅要求才智,更要有德行。孔幽在上次瑤台問道失利,讓你們鴉首山顏麵有損,是為失才。如今他欺侮同門,濫用刑罰,是為失德。失才又失德,恕在下直言,我實在不懂,為何鴉首山還要為他保留著首席之位。”


    李堂主被邱氏夫婦輪番拷問,額頭上的冷汗都要溢出。


    “孔幽的首席之位,是老宗主定下的……我們宗主剛接任不久,還不知該如何處置孔幽……


    但二位放心,鴉首山絕不會包庇任何一個觸犯門規的弟子!我已請來道緣長老和明執堂的堂主,還有當時在場的弟子。一定會還成河一個公道!”


    “如此便好。鴉首山是天下名宗,多少修士趨之若鶩。我們成河拜入此門,也是心之所向。李堂主,成河是邱家獨子,我們對這個孩子有時過於緊張了。尤其是他娘親,總是怕他病了累了,因而言辭間難免激進。多有得罪,望請海涵。”


    邱父先拷問了李鈺杉一番,隨後又把話往回拽一拽,再敲打他幾句。


    邱成河是邱家這一輩唯一的孩子,一脈單傳。和情況複雜的孔家不同,他們把這個兒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一邊是孔家的棄子,一邊是被家族捧上天的獨子,孰輕孰重,邱父希望李鈺杉好好想想。


    邱父在瑤台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不可得罪。李堂主連忙向他表態,一定不會讓成河受委屈。


    “既然如此,明天就有勞李堂主了。”


    邱父邱母來到山中的時候,邱成河恰好不在。


    孔幽倒是聽說了這件事。


    他不想聽都不行,有個小喇叭自己跑到他麵前,嗶嗶叭叭把這些事情一股腦全部講給他聽了。


    “邱師兄的爹娘非要給他討回個公道,李堂主也去找大長老了。孔師兄,這回可怎麽辦呀……”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趴在桌邊,一邊吃著孔幽的茶點,一邊憂心忡忡。


    他的身子圓滾滾的,皮膚又白,像一塊剛出鍋的發糕。


    孔幽開口。


    “我說發糕……”


    “師兄!都說了多少次!我的名字是筏誥,孟筏誥!”


    “好的孟發糕。”


    “……”


    小發糕生氣,吭哧吭哧咬著綿軟的點心。


    他是在山裏長大的孩子,被孔幽撿回來的孤兒。目前還沒有通過入門考核,仍然是雜役弟子。


    小發糕已經考了八遍了,每次都報名,次次都不過,主打的就是一個陪伴感,講究重在參與。


    這事兒孔幽自己也鬱悶呢。發糕是他親手教出來的,但這孩子就是考不過。而且每次都在第一科宗門史上折戟。


    久而久之,孔幽自個兒想明白了。


    小發糕就是腦袋不靈光,絕不是他的教學方法有問題。


    不過發糕有發糕的好。他是被孔幽救下的孤兒,從入門到現在,他的小世界裏麵隻有孔師兄,所以對他忠心耿耿。


    不管別人怎麽說孔師兄的壞話,他也始終無條件地相信他。


    上輩子孔幽被人誣陷,被師門排擠,隻有發糕還在堅持為他說話。


    但發糕那時還是個雜役,沒有人會耐心聽一個雜役弟子說話。


    孔幽被趕出師門,發糕也追隨他一起。但那時孔幽的病太重了,無力回天。


    他不想惹發糕難過,所以一個人出門,孤獨地死去。不知道小發糕發現他不在後,有沒有去找他,有沒有哭鼻子。


    “發糕,”孔幽望著往嘴裏塞點心的小胖子,難得真情實意地開口,“你這輩子要好好地活著,吃得胖一點。”


    別像上輩子那樣,跟著他吃苦,到最後瘦得皮包骨頭,個子也長不高。


    孔幽在煽情,發糕卻像掉了鬆果的鬆鼠,點心落在瓷碟裏麵,摔得亂七八糟。


    他忽而嗚嗚哭起來。


    “師兄啊,你不會真的要把我論斤兩賣掉吧?我不要嗚嗚嗚嗚——”


    “……”


    孔幽惱羞成怒,把一塊點心塞在他嘴裏。


    “吃你的吧!”


    發糕還在吧嗒吧嗒掉眼淚,但沒忘記吃。


    “師兄你現在就別擔心我了,還是想想你自己吧。明天議事堂,長老說要拿你是問呢。”


    “拿我問什麽?我又沒做錯。”


    發糕吃得那麽香,孔幽一時好奇,自己也拈起一塊嚐了嚐。甜而不膩,的確味道不錯。


    “你、你現在的臉皮真是、真是……哎呀,我都說不出口。”


    “本來就是。邱師弟說他有絕活,我就想看看。我隻是看看而已,招誰惹誰了?”


    “真、真的?”


    發糕年紀小,好騙。孔幽張口就來,他還真信。


    “那長老有點過分了。”


    “是吧。”


    “不過……師兄,我聽說邱師兄的爹在瑤台是大官呢,他會不會把你關起來啊?”


    發糕想想就是一哆嗦。


    “然後給你上刑,抽你鞭子,給你噴辣椒水,在你的傷口上撒鹽,用火鉗把你燒烤。”


    “……”


    不知道是不是孔幽的錯覺,他總覺得,發糕越說越興奮,說到燒烤那段,還有點饞。


    孔幽伸了個懶腰,對於來勢洶洶的邱父邱母,並不怎麽放在眼裏。


    “他有背景,我不也有?大家都是關係戶,拚這個,邱成河純純以卵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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