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小九紅這個人好像就變成了我心裏一塊不能觸摸的痛處,別人提了,自己想了,都有隱隱約約的酸痛在萌生。現在距離年底還有段日子,不能冒然出去尋事。我就想著一路走,先一路打聽,把情況徹底問清楚之後再做打算。


    老蔫巴答應幫我們去找紫獨活,最後一味無根水還是得自己去找。那東西隻可能出現在陰氣重,屍體密布的地方。我和雷真人幾乎把沿岸能走的墳地亂墳崗還有化人場遺址都走了,隻要遇見墳地肯定要去看看,一來二去,又是十多天時間。舌頭上的紫斑越來越大,心裏急的要死卻沒有辦法。


    因為惦記著跟老蔫巴的約期,我們不能走的特別遠。十多天之後,我們到了月亮坡附近的幾個村子。那些村子相距不遠,其中兩三個都是同族同姓,共用一片墳地。這樣的墳地都是家族墳地,時常有人打理,能找到無根水的機會非常渺茫,但是既然路過,總要去試試。


    是墳地總會有陰氣,不過這種埋著先人的祖墳,年年都有子孫後代過來燒紙祭拜,氣氛算上的是“祥和”的。我和雷真人做賊似的半夜貓著腰溜進墳地裏頭,和之前預想的一樣,這片墳地逢清明,七月十五,十月一的時候都有村裏人過來祭祖,整理的連一根雜草都不長。看了幾眼,我就灰心了,打算放棄。


    “走吧,我們兩個命苦。”雷真人歎了口氣,腿上有老蔫巴給的參須,抬腿就躥出去老遠。


    但是就在我們將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一個大墳包的墓碑後麵,突然傳來噠噠噠的聲響,那聲音在深夜的墳地裏麵非常刺耳,聽著像是有水滴在墓碑上,但又好像是什麽東西在不停的挖掘墓碑。


    “我戳!”雷真人立即停下腳步,警惕的回頭一望:“土爬子?還是詐屍了?”


    噠噠噠的聲響很有節奏,不絕於耳,聽的人心裏發毛,又非常奇怪。我們倆頓時放慢了腳步,相互打了個眼色,我慢慢掏出磨的鋒利的刀,和雷真人一左一右的靠近墓碑。稍稍一走近,我聞到一股很濃烈的惡臭,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遇見了土爬子,趁著夜深來挖別人家的祖墳。


    以我現在的本事,不會怕這樣的小毛賊,所以心裏沒那麽緊張,隻是不知道管這樣的閑事合適不合適。不過已經走到了這兒,不管也得管了。我一閃身,從墓碑前麵繞過去,但是入眼好像一片空蕩。


    就在我遲疑的那一刹那間,地上猛然跳起來一道身影,猛撲過來。我隨手一擋,另隻手裏的刀子已經閃電般的刺了過去。跟我料想的一樣,這道身影的動作很猛,但功夫真的是稀糊鬆,鋒利的刀子瞬間就將要刺到他的胸口。


    這一刻,我的手突然硬生生的頓住了,因為這道身影蓬頭垢麵,但是一個照臉間,我看到,他是大偉。我不知道大偉怎麽會半夜跑到墳地裏來,不過下意識的就馬上收回手裏的刀。然而我收手了,大偉卻抓著我不放,猛然一抬手,一支手槍就緊緊頂在我的胸前。與此同時,墓碑另一邊的雷真人雞飛狗跳的躥了過來,想幫忙卻無從下手。


    “我一槍打死你!”大偉不知道多少天沒洗臉了,全都是塵土,惡狠狠的舉著槍,恨不得直接用槍口紮死我。


    “大偉?”我看著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就覺得他是不是被什麽髒東西給粘上了,總之有點憤怒的離譜:“你怎麽在這裏,亦甜呢?老刀子呢?”


    “跟你有什麽關係!你行!一路跟到這裏!”大偉咬著牙,食指已經摳住扳機:“自己做的事!還有臉問!”


    “我做什麽了?你先放下槍。”我莫名其妙,掰著大偉的手,想讓他放下槍。


    “你帶人害了我們!沒完沒了!是要趕盡殺絕嗎!”


    我心裏的莫名和疑惑立即就濃重起來,想要解釋,但大偉不聽,死死的揪住我,鬧來鬧去,我也急了,天生就是不能受冤枉的人。


    “我什麽都沒做!”我挺著胸,道:“你覺得是我!現在就一槍打死我!”


    “你以為我不敢!”


    “大偉......”墳包那邊傳來一道我熟悉的聲音,那是老刀子的聲音,但是顯得虛弱又無力:“停手。”


    老刀子慢慢從墳包那邊站起身,走了過來,從上次河灘一別,到現在也有段時間了,他給我的印象始終都鎮定而且深沉,然而此時此刻的老刀子,像是受了什麽沉重的打擊,就那麽兩步路,腳步就顯得不穩。


    “大偉,停手吧。”老刀子坐在墳包旁邊,道:“不是他做的。”


    “還不是他!我們都眼睜睜看著的!能看錯嗎!”大偉不敢不聽老刀子的話,但是還是不肯放開我,老子又說了一句,他才悻悻鬆開手,然而槍口仍然隱隱對著我。


    “這是怎麽回事?”我打量著老刀子,此時此刻終於弄清楚了,那股惡臭,就是從老刀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非常難聞,擋都擋不住。


    老刀子比大偉要穩重百倍,望著我想了想,沒有馬上答話。大偉在旁邊忍不住,道:“你帶著人伏擊我們!又一路追殺了幾次!這些事情,你別跟我說你都忘了!要不是師傅交代,我見了你馬上就把你斃了!”


    大偉的脾氣不好,罵罵咧咧中,把事情說了一遍。那應該是半個多月之前的事了,老刀子帶著亦甜和大偉始終徘徊在大河兩岸,一路走,一路查訪一些事情,他們不會無緣無故的得罪人,所以路上很平靜。但是半個月之前,一幫人在河灘上設伏,攔住連夜趕路的老刀子,對方相當厲害。老刀子是黃沙場胡家一個甲子才出一個的血眼,我猜想,胡家的命圖也應該是傳給他了。為了護住大偉,老刀子最後受了重傷。


    這些事情,也不算特別意外,三十六旁門過去門內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三兩天的事了,黃沙場胡家執旁門牛耳那麽久,免不了會得罪人,江湖人就是那樣,談不攏就打,白刀子紅刀子出,撂倒一個算一個。但是讓我意外的是,大偉始終一口咬死了,帶人伏擊他們的,是我,而且幾次說明,他絕對不會看錯。他說,是我帶人伏擊了他們,打傷了老刀子,亦甜也在混亂中走失了,到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一提到亦甜,我就回想到那個笑容如春風般的女孩,我對亦甜的感覺很好,當時還不知道什麽是男女之間的情愫,但隻覺得看見她的笑容,心裏會很安穩。


    “老弟,這個就是你的不對了。”雷真人在旁邊插話道:“半個月之前,我們兩個還在一起呢,我能證明,他......”


    “你證明什麽!”大偉瞪著雷真人:“你賊眉鼠眼的!看著也不是好人!你給他證明什麽!”


    我心裏不由自主的就慌了,連反駁的話也來不及說,因為心裏驟然冒出一個念頭。苟半仙給我卜卦的時候曾經說過,在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我。


    是另一個“我”出現了嗎?否則的話,大偉怎麽可能一口咬死那件事就是我做的?


    “本來,情況不會那麽糟糕。”老刀子可能不想再讓大偉把氣氛激化,接口道:“後來,跟上來一些苗人。”


    老刀子重傷,但是仍然很犀利,那些苗人無法當場殺死他,最後,給老刀子下了連生蠱。


    老刀子沒說話,解開自己的衣服,我看見他從胸口到小腹全都爛成了一片,散發出一陣陣逼人的惡臭。連生蠱俗稱沾身不死,蠱蟲就是一條三寸長的蟲子,鑽進身體後就在腹部啃出一個小洞,小洞越爛越大,傷口始終長不好,即便想辦法把毒蟲挑出來,但過上幾個小時,第二條蟲子就在身體裏長大了,如此周而複始,蟲子不絕,傷口一直都持續潰爛。這種蠱蟲很難防備,幾乎都用來對付那些身手超強的人,無法當時把他們擊殺,就用這種毒蟲慢慢把人拖垮。老刀子和大偉一路逃到這裏,前後又兩次被人追上,拚盡了全身上下的力,才逃脫出來,但是已經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大偉仍然沒有排除對我的懷疑。


    “這事不是我做的。”我不跟他解釋,越描越黑,轉頭對老刀子道:“我有自己的事,前段日子也很忙碌。”


    “我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否則也不會好好坐在這裏和你說話。”老刀子想了想,對大偉道:“大偉,去墳地邊把把風。”


    大偉不放心,但是被老刀子硬逼著離開了,我知道老刀子要暗中對我說些話,所以把雷真人也支到一旁。


    等到兩個人一走開,老刀子從身上摸出一支皺皺巴巴的香煙,點燃了吸了幾口,小聲道:“你想必已經知道我的來曆了,既然知道,就不用再瞞你。我是胡家的血眼,一甲子一出,不是我誇口,第一次遇到伏擊的時候,對方雖然很厲害,但是想把我傷的這麽重,還很難。”


    “那你是因為什麽受傷的?”


    “因為一個人。”老刀子道:“那人,可能是你和我共同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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