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東西!”彌勒一驚,左右看了看,整片雪地的上方瞬息間就被繩子鋪滿了。


    “七門人果然好大的膽子,把這裏也當嶽家營子了?”


    說話間,雪地的四周慢慢冒出一群一群的人,三四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被一群人簇擁,站在雪地南邊。一看這架勢,我就知道嶽家營子的消息提前傳到這裏,那些人已經有了防備。


    幾個人一抖棍子,想要衝過去,身子剛剛一動,地麵上的積雪像是被什麽東西烤化了一樣,刹那間湧成了一汪水,頭頂那些晃來晃去的鐵棒錘之間劈啪作響,轟隆一聲,我躲的已經夠快,但胳膊像是被一道雷給劈中了,連同半邊身子都麻了一下,胳膊焦黑一片。


    腳下的雪水在不停的流動,頭頂的鐵棒錘像是一串引雷的鐵針,把我們弄的手忙腳亂,顧此失彼,彌勒沒有我的皮肉結實,被一道鐵棒錘落下的炸雷劈中後背,衣服跟著就著起火。


    “收拾七門幾個不上台麵的角色,還用得著親自動手?”一個年過六旬的老頭兒冷笑一聲,撚著胡子,道:“嚐嚐我們徐家的地脈雷吧!”


    “徐家精研地脈!”唐百川一閃身,躲過頭上一陣炸雷,急促道:“這是引動地脈力化出的陰雷陣!”


    頭上的繩子不止百根,把我們籠罩的嚴嚴實實,這片雪地的外圍,已經有不少人駐足以待,就算我們一路硬著頭皮衝出去,也會遍體鱗傷,被外麵的人繼續圍殺。


    “我來衝!”爹舉起手裏的棍子,一句話沒說完,就迎頭開路,我想隨後跟上,但是龐狗子攔住我,搶先跟到爹的身後,他頭也不回的道:“我們一死一生,已經活夠本了,你們還年輕!”


    爹和龐狗子給我們開路,但是沒有那麽輕鬆,頭頂的地脈雷密集到了極點,無法絲毫無損的躲過去,完全要靠身子去硬扛,就那麽幾步路的功夫,爹還有龐狗子各被兩道鐵棒錘引下的地脈雷劈中了,身子猛一踉蹌。


    “就這麽點本事麽?”三四個老頭兒湊在一起,仿佛看熱鬧一般,其中一個扭頭道:“再給他們加點料去。”


    轟隆隆......


    話音一落,十幾個漢子推著三輛小木車滾滾而來,我斜眼一看,心裏頓時涼了半截。三個小車上,各架著一支和大腿那麽粗的銃。這種大火銃是明清時期曆代河督上任時用來祭河的巨銃,一次能裝進去七八斤火藥,像一門小炮,威力驚人。


    三隻大火銃抬都抬不動,必須架在車子上,火銃被推到了雪地的邊緣,幾個漢子拿著火把,就準備點燃引信,爹和龐狗子知道事情的嚴重,風馳電掣一樣拚命的想過去阻截。


    就在這個時候,村子南邊那一堵騎龍牆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的撞出了一個窟窿,緊接著,一道魁梧的身影從窟窿裏一穿而過,奔跑間像是流星趕月,這道身影手裏揮舞著一柄農家用的厚背薄刃的大柴刀,衝進人群,二話不說,舞著刀就是一陣亂砍。那種柴刀沉重而且鋒利,卸掉人的胳膊腿兒如同兒戲,一群人哀號著被劈翻了,那人繼續舉著刀猛跑,朝著雪地邊緣三架大火銃而來。


    在看到他的一刻,我心裏驚訝到了極點,又隱隱有些欣喜和慚愧,我張了張嘴,想使勁的喊他一聲,但嗓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想說的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旁門沒有一個好東西!殺光了幹淨!”那人嗓門仿佛一串炸雷般洪亮,一邊拿著大柴刀左右衝殺,一邊大聲喊著。


    大頭佛!真的是大頭佛!


    這簡直是個奇跡,當時大頭佛為了從九黎圖裏脫身,自燃了命圖,已經丟了半條命,我隻希望他能活下去,沒想到時隔多日,他竟然堪堪出現在了這裏。他依然膘肥體壯,猛的像一隻獅子,一聲咆哮,無人可擋!


    “狗日的!除了這些下三濫的陰謀詭計,你們還會什麽!”大頭佛衝到了三輛架著火銃的車前,三五下就把圍在周圍的幾個壯漢劈翻在地。我一邊躲避頭頂的地脈雷,一邊使勁睜眼望向他,我多想大頭佛能看看我,哪怕就是一眼。


    但是大頭佛始終悶著頭,把火銃旁邊幾個壯漢劈倒在地,又把火銃上的引信一把扯掉,接著拔腿衝向一邊。陰雷陣死角各有四根粗大的木樁,用來繃緊吊著鐵棒錘的繩子,那種木樁的下頭還纏著銅絲,一直繞到木樁頂端,用來引動地脈力,是整個陰雷陣的支柱。大頭佛舉著柴刀衝過去,把木樁旁邊的人給逼退,接著就一刀一刀猛砍木樁。


    “這是什麽人!什麽人!”幾個旁門的掌燈望著大頭佛,他們可能不認識對方,但是當年大頭佛縱橫河灘時,三十六旁門聞風喪膽,就算沒見過,必然也聽說過,徐家的掌燈臉色立即變了:“給我攔住他!”


    一群早已經嚴陣以待守住陰雷陣四角的人一起撲向大頭佛,還有人繼續跑來,想插上引信重新點燃火銃。龐狗子急眼了,大吼一聲,骨子裏那種已經差不多快要被磨滅殆盡的鐵骨傲意像是突然被激發出來,接連被頭頂的地脈雷劈了幾下,一頭衝了出去。


    形勢頓時好轉了一點兒,龐狗子守住三支火銃不允許人靠近,大頭佛在全力破陣。這些變故讓幾個掌燈大驚失色,連聲吆喝,很多拿著小銃的人從四麵八方圍攏,那些人一時半會殺不完,但是他們手裏的火銃依然會對我們造成巨大的威脅。


    陣腳的木樁很結實,大頭佛看著形勢危急,卻無法直接把木樁砍斷,一來二去,眼睛就紅了,突然丟了手裏的柴刀,虎腰一動,雙手抱著木樁,使勁朝上拔,想要生生把木樁給拔出來。


    大頭佛一丟刀,立即失去了守護自己的依仗,身後一群人棍棒刀子一起舞動,雨點般的砸下來,落到大頭佛後背上,咚咚亂響。大頭佛依然勇猛,但他的命圖沒了,挨了幾下,眉頭就猛然一皺,嘴裏噗的吐出一口血。


    大頭佛噴血的同時,驟然發力,整根埋在土裏的木樁被一點一點拔了出來,木樁一倒,一根根繩子,一個個鐵棒錘都失去了支點,我們從繩子間飛快的跳出來,被憋在這裏這麽久,一旦脫困,渾身上下的力氣就像是要爆開,一棍子打翻兩個人。爹和龐狗子衝向不遠處幾個旁門掌燈,我惦記著大頭佛,但是剛想靠近他,大頭佛喘了口氣,抹掉嘴角的血,轉身跑開了。


    他不認我了,這樣的滋味很難受,我就憋著一口氣,一直殺到爹和龐狗子身邊,那些旁門的掌燈能一步一步混到今天,多少都是有本事的。但是離開陰雷陣,沒人能擋住爹的衝殺之威,幾個旁門掌燈開始左右逃竄,爹逼住一個,把對方纏的手足無措,猛然一棍子搗在對方的後心上,那人踉蹌了幾步,恰好落到我眼前。我什麽都不說,一棍迎頭砸下,腦漿鮮血一起橫飛,顱骨碎成了幾塊。


    兩個旁門掌燈被我們當場格殺,剩下一個趁著混亂轉身就跑,但是沒跑多遠,被大頭佛幾步追上,揪著後領兜頭一拳,沒了命圖,大頭佛仍然神力驚人,一拳把對方的臉龐幾乎打碎了。幾個掌燈的一倒,下麵那群人頓時鳥獸散,慌亂的各自逃命。


    我丟下手裏的棍子,快步奔向大頭佛,他看見我靠近,一句話不說,調頭就想走。


    “等等!”我加快了腳步,一下衝到大頭佛前麵,攔住他,我想解釋些什麽,然而此時此刻,說什麽仿佛都是多餘的,我定了定神,道:“我騙過你,卻沒有想害過你,我知道你心裏怨恨,來,你罵我,你打我......”


    “我!”大頭佛猛然抬起頭,那雙銅鈴般的眼睛裏,依舊帶著那種失望的黯淡之色,他咬著牙,一下舉起了拳頭,我的眼睛沒有眨,也沒有躲,就覺得如果這樣,能讓大頭佛心裏好過一些,我甘願。


    但是他的拳頭舉過頭頂,一下就頓住了。他怒睜著雙眼,太陽穴上的青筋來回跳動,拳頭不停的顫抖,就這樣僵持了最少一分鍾,大頭佛慢慢的收回了手。


    “我來這裏,是為了找旁門討回當年的舊債,跟你沒有關係!”大頭佛的胸前全都是鮮血,他默然低下頭,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你想多了,以後,我不想再看見你,不想再看見你......”


    大頭佛帶著一身血跡,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說不出的難過,但又感覺到一絲欣慰,他的嘴巴還是很硬,但我能看得出,他已經變了。


    大頭佛一走,我們也不能久留,幾個主凶都已經被誅,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三十六旁門。我們報了仇,又惦記老鬼,急速返回。


    賽華佗住的地方安靜而且隱蔽,幾個人白天就到了,為了安全,一直等到入夜後才回去。我們一露麵,賽華佗就拍著大腿道:“你可算是回來了!”


    “怎麽!”我心裏頓時一驚,抬眼就朝老鬼的屋子望過去,腳下不停,一口氣衝進去,老鬼還和以前一樣,紋絲不動的躺著。


    “他中間醒了一次。”賽華佗跟我們一起進屋,然後道:“可能是想留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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