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張四野的講述,心裏既好奇,又感慨。七門的龐大,那是消失了多少年的人物了,然而一直到了今天,時時都還會被人提起,敵人畏懼,旁人仰慕,做人做到這個份兒上,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張四野講的事情,發生在gmd北伐戰爭期間,那是一場由南向北幾乎席卷了整個中國的大戰,因為戰亂的爆發,南方還有黃河流域的水道勢力遭到了很大的影響,平時正常的營生都被迫停止。雖然十八水道的聯盟已經出現,但是沒有名義上的領袖,依然很散亂。


    “神通老總把那時候已經很有名氣了,可是怎麽說呢。”張四野淡淡的苦笑了一下,道:“水道大多聚集在南方,十八水道裏,黃河灘是唯一一個長江以北的,大夥兒有點排外,不怎麽服他。”


    當時迫於形勢,很多偏遠地區的水道勢力都聚集到了長江跟黃河兩條大河上討生活。北伐戰爭後期,南方基本平定,剩下的就是盤踞在兩湖和河南境內的吳佩孚部。傳言馬上要打仗,開封鄭州這些大城裏的豪門大戶人心惶惶,開封城裏的包三爺暗中聯絡了十八水道的人,想把家裏的浮財和家眷先轉移到已經大局安穩的南方。這筆生意報酬豐厚,但是風險太大,本來是漕幫的人率先挑頭接了買賣,又怕出危險,所以漸漸的把其它勢力也牽扯進來,到了最後,這件事就成為十八水道一件公事。


    包三爺是開封城的大戶,人稱包半城,據說幾乎半個開封城裏的產業都有他的份兒,這說法可能誇張,但是他托十八水道運出去的兩船東西裏頭,黃白貨,還有煙土裝了大半船。十八水道的人提心吊膽,放在嘴邊的肥肉不能不吃,然而這批貨一旦出事,後果誰也承擔不起。


    越是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兩船貨物還有家眷剛離了開封,就被人截住了,截船的是當時河南省督軍府的人,從船裏抄出那麽多煙土,事情馬上鬧大,扣了所有的貨,還有一部分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做事的規矩,出了這樣的事,大家誰都擔待不起,東西也要不回來。”張四野道:“實在沒法子,就隻能出險招了。”


    事情是張四野的爺爺帶著一些人做的,因為通過正常手段,拿不回被扣押的東西和人,他們打聽到省督軍在開封養著一個小老婆,還有兒子,張四野的爺爺帶人想把督軍的小老婆和兒子給抓了,當人質逼迫放人放貨。結果辦事中間出了岔子,不僅沒能抓到人,張四野的爺爺還有一幫水道上的人也陷了進去。


    波折再三,十八水道的人就慌了,一直到這時候,他們才開始正視對手,那不是一般人,是坐擁十多萬軍隊的軍閥。思前想後,誰也沒有主意,當時連張四野家裏那幫家人都打算要放棄。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隱忍不動的神通老總把出來了,說他自己要去救人。南方那些水道上的江湖漢子打心眼裏是有點看不起這個來自大河灘的人,但是大家誰都沒辦法,隻有神通總把願意救人,攔也攔不住。


    有人問他,該怎麽救人,神通總把笑笑不說話,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第二天就出去了,他用了任何人都料想不到的方式,孤身一個人跑到督軍府外麵喊門,要督軍放人。


    事情結果很簡單,神通總把當時就被抓了,下到大牢裏麵打的死去活來,不管用再重的刑,他從不吱聲,刑訊完了,就淡淡兩個字:放人。打到最後,動刑的人都手軟了,一層一層報上去,督軍親自過來看,神通老總把還是兩個字,放人。


    “出來混江湖的,不一定都是大奸大惡,骨頭硬的人有很多。”張四野道:“到了後來,那個督軍都看不過了,擺擺手,說這是個硬漢子,讓人把他放了。”


    但是神通老總把不走,挺著一身傷,要督軍放人,一來二去,把督軍搞的很火光,搬了把椅子坐在大牢外頭,讓繼續上刑,要看看神通總把到底有多硬氣。這一次有督軍監刑,下頭的人不敢手軟,實打實的打了半天,身上的皮肉被打掉很多塊,骨頭斷了十幾根,渾身上下已經沒一處好肉,整個人已經癱了。但是有人問他,他還是吐著血沫,來來回回就那麽兩個字,放人。


    督軍早年間也是土匪出身,看到神通老總把這麽硬,不知道觸動了心底什麽情緒,親自給他鬆綁,把抓來的人放了,但是那船貨都充了軍餉,沒能退回來。然而對十八水道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喜訊,一幫人抬著站都站不起來的神通老總把離開開封,剛剛出城,張四野的爺爺就跪到麵前,重重磕了個頭。這一個頭磕下去,不僅僅代表感念神通總把的救命之恩,也代表著其他水道的人,從心裏服了這個為同伴甘願骨碎筋折的好漢子。


    “從那之後,神通老總把就是十八水道的頭領,大夥兒當著關二爺歃血為盟,造了十八水道的令牌,令牌就是總把的信物。”


    歃血為盟這個東西,不一定對每個人都有用,就像有些人拜把子,一個頭磕在地上,把兄弟名分看的比命都重,有些卻不以為然。但是張四野的爺爺是神通總把豁出命救回來的,張家始終念著恩,一收到河灘有船錨大旗的消息,馬上就趕來了。


    當年的神通總把,張四野沒有親眼見過,所以老瘋子是不是他,還無法百分百的確認,然而我綜合前後聯想一下,十有八九是不會錯的。我不知道老瘋子到底是為什麽落到排教的手裏,按理說,他那種本事的人,不會輕易被活捉。


    “老總把失蹤很久了。”張四野道:“前些年風聲很緊,我們不敢那麽張揚,偶爾做點私活也要瞞上瞞下,日子很不好過。但是老總把照顧兄弟,有什麽收獲,幾家平分,日子雖然過的苦,大夥兒都服他。”


    就這樣過了一段日子,神通老總把突然就走了,沒人知道什麽原因,走的很莫名其妙。他和張家的人私交一直很好,是過命的交情,臨走之前,老總把跟張四野的父親喝過一次酒,隱隱約約說了那麽兩句。


    “老總把說,大河灘出事了,他得回去。”張四野道:“酒喝的多,老總把多多少少說了幾句,我父親聽的不是那麽明白。老總把說了,他要去對付一個人,一個長著三隻手的人。”


    “三隻手的人!”我心裏立即一陣疑惑,三隻手,在河灘上隻是個泛稱的綽號,但是就在今天,我親眼看到了山羊胡子的第三隻手,而且被他第三隻手給傷到了。


    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我心裏就和打鼓似的。正常人不可能長著三隻手,那絕對是一種異象,三隻手的人,必然來自聖域。神通老總把要對付的,是聖域的人?聖域人當時主要活動範圍就是河灘,跟十八水道其他勢力應該沒有瓜葛,但是神通老總把為什麽要對付聖域的人呢?


    接著,我又暗中想了想,張四野講述的事情,無法具體到某一年,但是大致的時間段是不會錯的,神通老總把離開十八水道總盟,前往河灘對付那個三隻手的人的時候,恰好就是我們七門的龐大為了牽製仲虎,而遠赴極西之後。


    本來,十八水道對我來說是個遙遠又陌生的派係,然而聯想到這一係列巧合,就讓我不得不深思起來,老瘋子是十八水道的總把子嗎?他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出麵對付聖域的高手?


    “從老總把那次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我父親找了很多年,無影無蹤。時間一久,其他水道的人把這個事情漸漸淡忘了,可是我們張家受了老總把的大恩,不敢忘記。”


    我和張四野談了很久,他所知道的也就這麽多,靠水生活的人喜歡喝酒,那些漢子暢飲之後就地睡了。我們倆一直聊到快要天亮,張四野說,他還要繼續找老瘋子。交談一夜,對張四野又多了一些了解,這是個好漢子,很值得交往。


    “兄弟,相逢一場是緣分,我先告辭了,大夥兒要在河灘逗留一段時間,以後說不準以後還有見麵的機會。”張四野叫醒那幫漢子,下河上船,離開了這裏。


    一直望著他們消失在視野中,我心裏就疙疙瘩瘩的,不知道為什麽,聽完張四野的講述之後,我心裏反而更疑惑了,那老瘋子的來曆,真的就那麽簡單嗎?


    天還沒有完全亮,四周靜悄悄的,這麽多天跟老瘋子耗時間,現在終於算是閑了,我和彌勒打算沿河巡視一段日子,金大少賴著不肯走,我勸他回家,河灘太不安穩,跟著我們隨時都有危險。


    “我跟丈母娘鬧翻臉,回家也會被我家老爺子吊起來打死,橫豎都是死,還是死在外人手裏心安一點。”金大少可憐巴巴的,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我們一邊走一邊說,過了半個來小時,從前麵遠遠的地方,驟然傳來一道沉悶的鍾聲,我對那聲音很熟悉,鍾聲一響,頓時讓我閉上了嘴巴。


    我聽得出,那是空船上破鍾的聲音。但是爺爺在鎮河期間跟旁門還有聖域的人鬥了不止一場,用來召陰兵下河的鬼船已經被打沉了,怎麽會又響起來?


    “走,看看去!”我聽到鬼船上的鍾聲,心裏就無法淡定,順著鍾聲而來的方向,帶著彌勒和金大少就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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