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著老農附身的餘威,急衝向紅眼老屍,對方不顧一切的逃,衝出河麵之後轉身就朝自己那口散發著屍臭的石頭棺材跑去,龍須大虎從一邊追擊,我直直的跟在身後,一鼓作氣衝到河灘上,紅眼老屍翻身跳進石頭棺材,棺蓋開始合閉。石頭棺材是禹王留下的東西,堅固的不可摧毀,隻要合上棺蓋,怎麽都奈何不了它。我一急,伸手就掄,手裏的鋤頭在紅眼老屍的後腰上用力磕了一下。


    這一下差點就把紅眼老屍從棺材裏震出來,它半截身子歪到棺材外麵,但是隨後猛然一縮,身體完全沒入棺材內,棺蓋啪的合上,橫飛出去,龍須大虎猛追了幾步,爪子在棺材上哢哢的抓,卻無法撼動分毫。


    我很無奈,不甘心,但是沒有辦法,身體裏那股不屬於我的力量急速的流逝,手裏那把鋤頭的影子也越來越淡,直至最後虛化無形。我在河灘上站了站,這次沒能一鼓作氣誅滅紅眼老屍,不知道以後還會帶來什麽樣的禍事。


    片刻間,龍須大虎折身跑了回來,三米來長的身軀在我麵前五六米遠的地方站定了。這一次麵對麵的相識,我心裏再也沒有之前的畏懼。我知道,龍須大虎是守護大鼎,守護河底秘密的,而我們七門,同樣擔負著這些,它不會拿我怎麽樣。


    龍須大虎慢慢的伏在河灘上,搖動尾巴,我注視著它的眼睛。它在河底不知道沉睡蟄伏了多少歲月,一雙虎眼就和一個曆盡了世間滄桑的老人一樣。它低著頭,慢慢走到我腳邊,圍著我轉了一圈,喉嚨裏低低的吼了一聲,再抬起頭的時候,銅鈴般的虎眼裏麵已經微微沁出了一層水汽。


    不等我多說什麽,龍須大虎轉身躍入河中,跳進石頭棺材,棺材迅速下沉。這是我第三次收走九鼎的血魄精華,失去血魄的鼎將會變成一塊凡鐵,它已經堵住了沙堡的牆洞,不會再回到以前鎮守了千百年的河道河底去,現在隻剩孤零零的龍須大虎,要繼續著沒有盡頭的使命。


    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著龍須大虎沒入水麵的一刻,有種說不出的傷感,金大少和彌勒都先後跑到身邊,我強行壓住心裏的情緒,抬頭的一瞬間,無意中看到腳下的沙子裏,有一塊黑乎乎如同炭塊一樣的東西。


    看到這個東西,我一下子回想起來,這是紅眼老屍剛剛起身逃竄的地方,它受了鋤頭重重一擊,因為這樣才甩掉了這個東西?我一下興奮起來,紅眼老屍的來曆始終是個謎,從它身上掉落的東西裏,說不定會發現些許線索。


    這塊東西黑如碳,但是堅硬沉重,折射著一種金屬般的光澤。它有小半個手掌那麽大,扁平光滑,我看了半天,卻認不出這是什麽。我轉手把東西遞給彌勒和金大少,讓他們幫著辨認一下。


    “這個,我幫不上忙。”金大少攤攤手:“除了黃金,我什麽都不認識。”


    彌勒之前在河灘上行走,都裝成收水貨的二道販子,其實見過不少古物,把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很久,搖頭咂嘴,道:“不敢確認,但是我覺得,這好像是一塊黑金桃木。”


    彌勒說的黑金桃木,是道家一種至高的法器材料。道家從老子創教,延綿到今天,前後兩千多年時間,繁衍出無數分支。後世的茅山道士辟邪驅鬼,設壇做法的時候,必然配有一柄桃木劍,那是不可或缺的法器。在道家的典籍中,據說最好的桃木叫做雷擊木,是被天雷劈過之後又頑強存活下來的桃樹木心,帶著天威和雷霆的純陽氣息,辟邪做法,百用百靈。


    “其實吧,最好的桃木還不是雷擊木,就是這種黑金木。”


    這種木頭事實上已經不是純粹的木頭,大部分黑金桃木都發掘自煤窯,木頭參雜在一片煤層中間,稍不注意就會被人當成炭塊給拉出去賣掉。河灘以前最負盛名的寶靈道觀,跟一些山西的煤窯主結緣,那些山西人拉著煤販運到河南,沿途出了什麽事,遇到什麽麻煩,寶靈道觀都會出麵援手,歸根結底,他們就是想從山西浩如繁煙的煤礦裏多找一些黑金木。


    “能看出這是什麽器物嗎?”我問彌勒。


    “大段的黑金木太罕見,道教聖地龍虎山都沒有一柄完整的黑金木劍,弄到黑金木,最多雕成三寸長的小劍,這塊東西,我覺得,是塊牌子?”


    彌勒隻能看出這麽多,我把這塊黑金木收好,望著紅眼老屍消失的方向。雖然還沒有徹底弄清紅眼老屍的具體來曆,但是它肯定跟道家有淵源。紅眼老屍肯定死了不是三年五年,如果不是道家的人,可能就無法在身死後修到將要得道的地步。


    “現在做什麽?”


    我想了想,本來是要去打探一下河底漩渦裏大鼎和石棺所鎮的東西,但是意外的在沙堡浪費了不少時間。我有些不死心,已經到了這份兒上,不把事情弄明白不願罷手,所猶豫再三,還是打算要下河去看看。


    這一次我怕出現什麽別的情況,讓他們兩個人都留在岸邊,自己做好準備,從河邊下去。河道的位置是固定的,不會改變,一口氣潛下去很深,慢慢靠近了河底漩渦。周圍一片片遊魚還在,我看到石頭棺材靜靜沉在漩渦裏麵,跟我想的一樣,大鼎雖然已經不在了,但石棺還在守護這裏。時間充裕,我可以靜心的觀察,巨大的氣泡仍然不斷浮現,我連著換了幾口氣,貼著漩渦的邊兒朝旁邊挪動了一段,漩渦下頭,好像是一條獨立出來的通道,延伸了很遠,一叢一叢的白光比之前更加旺盛。


    我估計著,因為失去了大鼎的壓製,河底的東西已經快要脫出掌控,等到石頭棺材也出現麻煩,就是河底的東西最終爆發的時刻。大鼎失效,可能是冥冥中的定數,七門的先輩算到了這一點,就連鎮河的老鬼也隱隱能察覺到,距離天崩已經很近。


    我不敢靠的太近,一旦觸碰到了漩渦深處的邊緣,就是一種禁忌,會被強大的力量給拋出來,我一邊兒換氣一邊兒仔細的看,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我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字符,總覺得那一定寓意著什麽,但是失去大鼎,漩渦深處的白光一輪一輪的在泥沙中飛舞,好像隨時都會脫出河底,一飛衝天。


    我隻是想把河底那個隱約出現的字符看的更清楚一些,然而順著漩渦的頂朝那邊移動了大概不到十米,白光猙獰,一道道若隱若現的紋絡從光芒中扭曲出現,無數的白光紋絡轟然匯聚到了一處,在河底來回扭動了一下。


    那一刻,我心驚肉跳,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河底到底是什麽,我還沒有仔細的看清,然而那些扭曲的白光,像極了一條伏在河底的龍。


    九鼎和石棺,鎮壓了千百年的東西,是一條龍?


    我連忙就晃了晃頭,但是轉眼間,白光黯淡了,那條龐大又彎曲的“龍”,好像蟄伏到了水深處的泥沙裏,再也望不到形體。


    除此之外,我沒有再發現什麽,帶著心裏強烈的震驚,重新浮出水麵。連身上的水都沒有擦幹,我就開始左思右想,在漩渦中看到的,真的是一條龍?但是九鼎和石頭棺材在河道中分隔的很遠,如果水底是一條龍,那麽這條龍該有多長?


    由此,我開始懷疑我所看到的一切,水下是一片虛幻的世界,我無法保證自己看見的就一定真實。


    “上古的事情,傳到現在難免失實。”彌勒看我想的愁眉不展,在旁邊道:“不要多想了,可能咱們的父輩甚至祖輩都不能完全明白這些,真正東西內情的,隻有太爺。”


    聽著彌勒的話,我第一次正視了一個對我來說很遙遠的事情,當年的七門大掌燈龐大,他到底是死了?還是落到了別的境地裏?原本以為仲連城出現之後,仲虎和龐大的下落總會有些端倪,但事態發展的讓人無法預料。


    下一步該做什麽,我也不知道,其餘幾口鼎和石棺的位置還是個謎,隻能被動的暗中沿河巡視。我們三個邊走邊休養,過了大概有十來天,我有命圖在身,身上的皮肉傷就好的差不多了。做這個事情也沒有晝夜之分,旁門那幫人行事,大多會選擇夜間,所以每每到了晚上,都是我們最忙碌的時候,要不停的在河兩岸行走。


    這天夜裏,月色通亮,我們就趁著夜色趕路,走到牙子灣的時候,就感覺身後有人來了,趕緊隱伏。三個人剛剛藏好,視線裏就出現一條碩大的柴狗,柴狗在前麵引路,後頭七八個人,抬著一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漢子,拚了命的朝前跑。跑到離我們很近的地方,這幾個人停了停,領頭的那個人在傷者的鼻子間一碰,隨即低沉沉對旁邊一個人道:“你先走,走快點,人已經咽氣了,叫譚家婆子來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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