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神秘的加持,是在白鯉魚的主刺上,一個金光閃閃的小字。我沒讀過書,鬥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然而不知道是湊巧還是什麽原因,白鯉魚主刺傷的那個小字,我恰好認識。


    那是個“陳”字,仿佛是用黃金鑄造在魚刺上的,曆經多少年都沒有磨滅,爍爍生輝。我想了想,並不感覺太過詫異,這條白鯉魚先是跟著爺爺,剛才又奮不顧身把我和苗玉從重圍中引領出來,它骨頭上的“陳”,想來不會跟我們沒有關係。


    “給它這道加持的人,不說神通廣大,至少也是能呼風喚雨的人物,很了不起。”苗玉認得漢字,看到那個陳字,頗有深意的望望我。


    我一邊想,一邊給白鯉魚的傷口深處撒了些藥,白鯉魚通了人性,知道是在給它治傷,側著身子躺在淺水中一動不動,一直到藥粉慢慢融入了血肉中,才一甩尾巴,慢慢的遊動著。我呆在這裏還是有些不放心,馬上帶著苗玉沿河岸繼續朝前走。白鯉魚依依不舍,跟著在河水中遊動,緊隨我們的腳步。


    我走在路上,完全都被這條白魚的事情給吸引了,走著走著,總感覺什麽地方有些不對。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白鯉魚,剛從小盤河離開的時候,我被排教的人圍攻,就是這條白魚首先出現,引開了山羊胡子的注意。但是當時白鯉魚還由爺爺養著,它對我並不怎麽熱切。但時隔這麽久,它再次出現的時候,舉動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是為什麽?我想,它離開爺爺獨自在大河裏到處遊蕩,並非沒有原因。


    我和苗玉連著走了很遠,有她相伴,我真的不感覺有任何疲憊,精力充沛,情緒也比過去平靜了許多許多。走到快要天亮的時候,我們暫且停下休息了一會兒,距離目的地不算太遠了,直到這時,苗玉還是沒有說具體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這個關子賣的時間可是不短了,到現在還不能說嗎?”跟苗玉的年紀相仿,而且接觸之下,也親密了很多。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仿佛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有的人,相見一刻,就好像一輩子都再分不開了,有的人,相守一生,卻還是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些什麽。


    “我隻希望,你能自己想起來。”苗玉的神情很誠摯,沒有故意要吊我胃口的意思,我明白她的好意,笑了笑,沒再追問。


    接下來的路很順利,我們到了距離河灘約莫有二十三四裏左右的騎馬坡。民國時期,這裏還有一條河道,但後來大河改道,故道就幹涸了,幹涸之前連年落水,淤出了一片灘地,河灘地薄,這樣的灘地都很難得,然而到騎馬坡附近的時候,我放眼就看到一片荒蕪,什麽都不長。初夏正好是莊稼和草木生長最旺盛的季節,可是這裏如同一片死地,生機絕滅。


    在外麵經曆的多了,一旦遇到反常的情況,心裏就忍不住要多想。我在騎馬坡河道附近站住腳,但隻憑一雙肉眼,什麽都看不出來。


    嘩......


    一陣風貼著地麵從遠處刮來,河灘風多,這是很正常的風,但是風越過河道飄到麵前的時候,就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那是很明顯的屍臭,相當難聞。


    “這個地方,是不是非來不可?”我一聞到那股氣味,就有種很不踏實的感覺。


    “這裏,是河灘唯一有可能讓你回想起一些事情的地方,如果不來這兒,可能就要跑的更遠。”


    我相信苗玉,聽完她的話,隨即邁動腳步,騎馬坡故道是一條寬闊的故道,水一幹涸,就好像橫亙在大地上的一道裂痕。離故道越近,那股難聞的臭味就越濃,站在故道邊上,我看見故道的底部,時隱時現的露出一些已經半掩在沙土中的遺骨,都是河灘附近或者山上的大小野物,一層貼著一層,不知道死了有多少,把河道底部鋪了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我回頭看看苗玉,她什麽都不說。


    “我要帶你看的地方,就在這裏,慢慢的看。”


    額骨後麵的那片小小漩渦,對我來說可能極其重要,經曆的事情越多,它的重要性就越發凸顯。很多事,要靠我自己去回想,我想要抓住所有能找到的細節,苗玉此刻的神情還是淡定的,這無疑說明,這條鋪滿了白骨又飄蕩著屍臭的故道,暫時沒有致命的危險。我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從邊上慢慢走到故道底部,穀上穀下,好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陰寒的氣息瞬間就把我包裹起來。


    我身體很結實,並不畏懼這股氣息,但是來自心底的不安愈發升騰。我一步一個腳印走到故道的中心,沙土,白骨,亂石,布滿故道。我蹲下身子,麵前是一顆露出土層一半的牛頭,兩根牛角斷了一支,骨頭已經疏鬆了,脆的土渣一樣,手一撚就成粉。


    此時此刻,我心裏冒出一個抑製不住的念頭,想要挖開這些密密麻麻鋪了一層又一層的骨架。那個念頭一出現就不可收拾,因為總覺得在這些骨架下麵,隱藏著什麽。我板著牛頭提出土層,在周圍慢慢的刨下去,牛頭下麵,是完整的一架牛骨。


    心底的渴望強烈到了極點,那股臭味不知道在故道裏飄蕩了多少年,我盡力屏住呼吸,接著繼續朝下挖。牛骨被拆散了,一根根的露出土層,挖到一半就隱約看見,下麵還有認不出的各種骨骼。


    咕嘟嘟......


    就在我全力挖掘的時候,被我挖出的那個不大的土坑裏麵,突然就湧出一股殷紅的如同鮮血樣的液體,好像是什麽東西被挖破了,又好像是一個埋在土裏的龐然大物皮開肉綻。殷紅的血像是湧泉,把我嚇了一跳,站直身子趕緊就朝後退了一段,警惕的看著。鮮血把周圍的土層浸紅了一片,盡管是在白天,但氣氛一下變的詭異起來。我覺得很不安,暫時放棄這裏,轉身按原路爬到岸上,苗玉站在原地,默默的望著我。


    “你為什麽都忘了,都忘了。”她的眼神中有一點點掩飾不住的失落,低著頭,道:“這個地方,還是你帶我來的,為什麽你一點點都想不起了......”


    看著苗玉的神色,我也隨即產生了一種悲涼的失落。但是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從故道另一邊的灘地遠處,驟然出現了一道急速奔跑的身影,那道身影弓腰駝背,看上去老邁不堪,然而卻跑的像是一陣風。身影在前麵跑,後麵呼啦啦跟著七八隻野獾,風馳電掣一般的衝向故道。


    我的目光一轉,看到這顯得有些怪異的一幕,下意識的就擋在苗玉身前,野獾跑的很快,前麵那道身影更是迅捷,轉眼間的功夫已經跑到了故道對麵,那道身影驟然止住腳步,但是他身後的七八隻野獾卻沒有停腳的意思,猛跑著衝下故道,野獾的體型不大,從故道邊淩空而落,噗通噗通的頭下腳上,猛栽到河道底的亂石裏麵,腦袋被撞的崩裂了,身子抽搐幾下就死的透透的。


    看到這兒,我頓時恍然,這七八隻野獾,是被那道身影有意引著撞死在故道裏的,這樣想著,目光隨後就投射到對方身上。在我注視到對方的時候,那人也死死的盯著我和苗玉。那是個老的看不出歲數的老頭兒,彎腰駝背,腰身彎的像一張弓,他的頭發稀稀拉拉隻剩幾根,眉毛胡子都掉光了,這樣的天氣,還裹著一件薄薄的花白相間的皮襖,像是一條在河邊遊蕩了幾百幾千年的老鬼魂,直勾勾的望向我們。


    我從來沒見過這個駝背的老頭兒,但是他望向我的目光裏,隱約有一種極度的不善,那種不善並非一見結仇。我們剛剛對峙了兩分鍾,駝背老頭慢慢呲著牙,他的歲數那麽大,頭發都掉的所剩無幾,然而一口牙齒卻完整而且尖利。


    “你還沒有死。”苗玉在身後靜靜站了片刻,突然就開口了,我心裏一驚,她這樣的語氣,明顯跟駝背老頭兒是見過的。


    “他是誰?”我忍不住小聲詢問苗玉,這個鬼氣森森的老駝背看上去不是什麽善茬,一見麵就有深深的敵意,說著話,我已經開始戒備,做好了對敵的準備。


    “不用擔心,這隻是個不入流的角色。”苗玉語氣雲淡風輕,好像沒有把駝背老頭兒放在眼裏。


    但是就在我們交談之間,駝背老頭兒本來就佝僂的腰身壓的更低,從故道對麵踩著一片飛揚的塵土,一口氣衝下故道。他的動作非常快,奔跑中極度的敏捷,那麽快的速度,卻連麵前細小的石塊都避的過去,奔跑到故道底部依然不停,直直的衝著我們而來。


    駝背老頭兒飛快的順著故道的坡爬了上來,我想著苗玉的話,就覺得這個駝背老頭兒隻是跑的快一些,應該能對付的了,所以沒有很慌張。但是他一頭從坡下麵冒出來,抬手就是一巴掌,我把苗玉護在身後,抬手擋了一下,就這麽一下,整條胳膊好像要從身體上被震的脫落,連同半邊身子都開始發麻,當時就猛然一驚,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馬上提升起來。


    這是什麽不入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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