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想著,我慢慢扶著牆壁,舒展了一下身子,順著梯子朝地麵上爬。盡管心裏多了更多的謎團,然而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自己的強大和自信。這可能就是冥冥中注定的,老天爺很公平,世間處處存在著舍得,失去了什麽的時候,總會得到一些。有的謎團一時半會之間是解不開的,但是老鬼的事情就在眼前擺著,我很惦記他,蹬蹬的就踩著梯子回到地麵。


    賽華佗一直都守在外麵,看到我從下頭上來,馬上迎了過來,道:“怎麽樣?怎麽樣?你看到了嗎?”


    哢嚓......


    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本來星光晴朗的天空,突然無聲無息的落下一道雷,那道雷很怪異,隻是閃著光影,卻沒有任何聲響。怪雷從天而降,一下落到身邊不遠的地方。緊跟著,賽華佗的腳步一踉蹌,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兩隻手捏著自己的脖子,像是拚死掙紮。


    隱隱約約中,我看到從那道無聲無息的怪雷間,飄下來一道虛幻無形的影子,正死死壓在賽華佗的身上,使勁掐著他的脖子。


    天機果然是不可泄露的,哪怕就是這樣間接且隱約的透露出來,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禍患。從天而降的那道影子,像是索命的死神,就那麽眨眼間的功夫,賽華佗全然沒了反抗的能力,吐著白沫直翻白眼。我心裏一急,匆匆的跑過去。


    “不要找他的麻煩!”我唯恐會驚動其他人,低低的喝了一聲,剛到跟前,握緊拳頭一拳砸了過去。那道影子虛幻的好像一陣煙氣,它肯定不是陰邪的東西,不畏懼鎮河鏡還有我身上旺盛的陽火,但是這一拳猛擊,壓在賽華佗身上的影子如同被一陣狂風吹散了,絲絲縷縷的白煙在周圍彌漫著不肯散去。


    “咳咳咳......”賽華佗滿臉都是驚恐,捂著喉嚨連連咳嗽。


    我上去把他扶了起來,可能隻有泄露天機的人才能感覺到死亡的逼近,賽華佗望著周圍一縷縷飄散著的煙氣,眼睛中的恐慌更甚,那煙氣如影隨形,驅之不散,還在威脅著他。


    “你走吧。”我望著周圍飄蕩的煙氣,還有一片一片閃過半空的光,道:“世間沒有什麽天機,一件事隻要發生了,遲早總會讓人知道的。”


    我堅信紙裏包不住火這個道理,滔滔大河流淌千年,生活在兩岸的人成千上萬,但是過去的千百年裏,誰知道這條大河的河底,隱藏著巨大的秘密?然而到了現在,旁門,聖域,九黎,七門,全都在追逐這個秘密,為它而戰,所謂的天機,其實已經不是隱秘。


    “走吧,不要再為難他。”我繼續說了一句,銅鼎的血魄紅光已經不會輕易的乍現,好像全部真正融入到了身體血肉中,一說話就帶著滾滾雷音,那團飄渺的煙氣好像對我有說不出的敬畏,停滯了片刻,漸漸散去了。


    賽華佗終於鬆了口氣,驚魂未定的望望我,我心裏對他充滿了感激,明知道泄露了這件事,可能會有危險,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給我指出一條明路。


    “沒事了,不要緊。”我看看周圍,屋子裏的其他人還沒有被驚動,我和賽華佗說了幾句,他跑到下麵去收拾,我快步到了老鬼的房裏。


    老鬼服下藥酒已經有段時間了,但我走進屋子的時候,彌勒回頭看看我,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知道這壺藥酒有沒有效果,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沒有蘇醒的前兆。


    “是俺說大話了......”老蔫巴可憐巴巴的蹲在門邊,望著我,一臉的歉意:“俺也不知道,那條小獾的內丹管用不管用,病老頭兒現在還睡著,真不行,你罵俺兩句解解氣......”


    我笑了笑,跟老蔫巴並肩蹲在一起,這老貨太實在了。但是臉上雖然笑著,心裏卻沉重無比,我回頭看了看,病榻上的老鬼靜靜的,沒有一絲動靜。


    心裏扛著這樣一個大包袱,一點睡意都沒有,和彌勒一起守在屋子默默的熬。這一熬就熬到了快要天亮,兩個人使勁撐著發沉的眼皮,望向老鬼。


    進了夏天,天亮的就早了,不知不覺中,外麵傳來了幾聲雞鳴。彌勒打了個哈欠,回頭對我道:“你去歇一會兒,我在這兒守著,到中午,你來替我......”


    我搖頭不肯,平時總在外麵飄來飄去,難得有安定下來的時候,守著老鬼,雖然不能跟他說一句話,但看著他還活著,還有蘇醒過來的機會,心裏就會踏實一點兒。


    就在我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我的餘光突然瞥到,老鬼右手的幾根手指,好像微微顫動了一下,我趕緊轉過頭,直直的望了過去,心裏的急切頓時驟升到了極點。


    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我清楚的看到,老鬼的手指在顫動,確實在顫動。這個發現讓我欣喜若狂,一下撲到床邊,輕輕抓起他的手,道:“長門,長門!”


    灰獾內丹泡出的藥酒,好像終於發揮出了真正的作用,老鬼在沉睡的時候,手一直都是冰涼的,但此刻,他的掌心微微的發暖,手指顫動了一陣子,整條胳膊連同身軀好像都有了反應。彌勒趕緊跑出去把賽華佗喊了進來,幾個人守在床邊,目不轉睛。約莫過了幾分鍾,老鬼整個人都在抖動,如同微微觸電了一樣。


    “老賽!我爺怎麽樣?他怎麽樣了?”彌勒急不可耐,匆忙詢問賽華佗。但是賽華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睡就是幾個月的病人,說不出所以然。


    唰......


    就在我們焦灼不安的時候,病榻上的老鬼突然一下子撐直身子坐了起來,他的眼睛還沒有睜開,但是身子卻挺的筆直,就和他過去一樣,即便頭頂壓著一座山,也會挺著腰杆做人。


    我一下扶住他,彌勒不停的喊著,老鬼的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好像被閉塞了很久,然後突然可以順暢的呼吸一樣,大口大口貪婪的吸著氣。漸漸的,他的眼皮子微微撐開一條縫隙,我能看到他的目光,能看到他在注視著我。


    他昏睡了這麽久,靠老藥吊命,瘦的不成樣子,滿臉的皺紋包裹著幾乎沒有肉的骨頭,他一頭白發淩亂不堪,身上一根一根肋骨清晰可見。我曾經告誡自己,不會再因為什麽而落淚,而哭泣,但是握著老鬼的手,看看他一身上下滿滿的傷疤,我的眼睛馬上就濕了。


    這個倔強,血性,耿直,又善良的老頭兒,我無法形容他,隻是覺得他的一切,一直在牽動著我的心。我的眼淚瞬間蒙滿了眼眶,看著他骨瘦如柴的身軀,我想起了他在晾屍崖緊緊抓著我,想起了三刀六洞,想起他一聲大喝震退群邪,想起他一身浴血卻強撐著不肯倒下的身影......


    “爺......”彌勒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爹不在,我替爹跟你磕頭......”


    “長門......”我鄭重其事的跟彌勒一起跪在地上,滿含熱淚,這個倔強的老人,他不僅僅救過我,更教會我一個男人做人的根本。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這鄭重的一跪,我想不出用什麽來表達我對他的眷戀和關切。這一刻,我隻想讓時間走的慢些,再慢一些,讓這個一輩子從來沒有享受過安寧和幸福的老人,可以在世間多停留片刻,哪怕隻是一天,一刻,一瞬。


    老鬼的眼睛還是沒有完全睜開,但是他可以看見我,看見他的孫子。看見我和彌勒一臉淚水跪在床前,老鬼的胸口猛烈的顫動了兩下,幾滴渾濁的老淚,已經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老鬼始終沒有徹底睜開眼,隨著眼淚的滑落,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他微微抬起手,顫抖著撫著自己的胸口,那種樣子,讓人覺得他有話急切的想說出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長門,會好的,你已經醒了,會好的......”我怕他太過激動,反而造成意外,趕緊就撫慰他,想讓他安靜一些。


    但是老鬼固執且機械的晃了一下頭,他半睜開的眼睛裏,有一種類似哀求般的目光。老鬼平生死都不肯求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流露出這樣的目光。看到他的目光,我就意識到,他肯定有事,有很要緊的事要人去做。


    “長門,你慢慢的,有什麽,緩口氣再說。”


    老鬼還是說不出話,表情更加急躁了,他使勁用手撫著自己的胸膛,直直的盯著我。喉嚨一陣一陣的蠕動。


    看著老鬼瘦骨嶙峋的胸膛,我一下子想起他拚死從西邊趕回來,然後由賽華佗在他胸前發現的那張至今還讓人琢磨不透的圖。


    他是在說那張刺在胸前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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