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從聖域救回來的小女孩哭的很淒慘,看到她的同時,我心裏又是憐憫,又是憤怒。小女孩已經死掉了,留在這裏哭泣的,隻是她還不肯散去的魂魄而已。我飄到小女孩身邊,輕聲的跟她說了句話。她年紀還小,什麽都不知道,卻能認得出我。


    “大哥哥……”小女孩顯然在這裏呆了很久,一看見我,馬上哭著站起身想要跑過來。但是她站起來的時候,我看見她的腳掌上釘著一根木釘,這根木釘把她死死的禁錮在原地,寸步不能離。


    “這是怎麽回事!”我低頭看看那根木釘,這應該是專門用來對付陰魂的法器,我的神魂還沒有真正靠近,木釘上立即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威懾,硬生生的迫使我停了下來。這個丫頭一直跟蓮娘和老蔫巴在一起,是被九黎苗人用九黎圖收走的,但是左右又觀察了一圈,隻有這個丫頭的影子,再無其它。


    “大哥哥,他們把我丟在這兒……”小女孩抽泣著把事情簡單說了說,她說的不清楚,但我能聽出個大概。那幫帶著九黎圖的苗人,當時就是從這條小路走過去的,小女孩在九黎圖裏受了重傷,被放出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那幫九黎的苗人走的很匆忙,可能又怕小女孩的魂魄到處亂跑,直接順手把她禁錮在這兒,用不了多久,小女孩就會和周圍其它那些一團團飄忽的影子一樣,越來越淡,直至最後煙消雲散。


    “他們是順著這條路走的!?”我的肺都快要炸了,不僅僅是為眼前的小丫頭叫屈,更擔憂老鬼他們。


    “從這邊走了……”小丫頭順手指了指前麵。


    我心裏很難受,當時拚命把她從聖域救出來,就是為了保住她的命,她還很小,然而到了最後,還是沒能讓她好好的活下去。我的神魂在周圍又飄了飄,嗖的回歸竅位,神魂入體,再也不畏懼那根木釘,我快步走上去,把那根木釘拔了起來,順手掰成幾段。


    “大哥哥……”小丫頭得了自由,頓時一陣歡呼,她或許還不知道自己無形中已經失去了最寶貴的生命,就覺得現在能跑能動,已經是很快樂的事。


    人鬼殊途,我沒法再幫她更多,就是擔心她一條弱小的孤魂,會不會再遇到什麽磨難。小丫頭在我身邊來回歡快的跑了幾圈,猛然間停下腳步,眼睛呆呆的望著天邊最後一縷夕陽的餘暉。


    “媽在喊我,我看見她了……”小丫頭怔怔的望著很遠的地方,好像看到了什麽,她回過頭對我招招手:“大哥哥,我走了,媽在喊我……”


    她越跑越快,漸漸的完全從感官中消失,我回過神,如今總算得到了那麽一點點線索,九黎的苗人是從這條小路走過去的,但是他們已經經過了一段時間,現在走到什麽地方,沒人說的清楚。得到這點線索,連休息的念頭都打消了,我們兩個就順著這條小路一口氣追了下去。河灘上的路不多,一條路斷斷續續的延伸出去很遠,我們悄悄過了幾個旁門家族的地頭,繼續尋找下去。


    一連趕了四五天,全走的陸路,鐵打的人也吃不消了,被迫停下來休整休整。我和大頭佛在一條小河溝旁邊停了停,弄了些水燒開了喝,大頭佛閑不住,用一根削尖的木棒站在水邊叉魚。我沒那個心情,喝著水,心裏和壓著一塊石頭一樣。


    正想著,從河溝上麵順水飄下來一團東西,那好像是被一團衣服包裹著的東西,亂糟糟的一團,大頭佛眼明手快,用木棒把那團東西勾住,還沒有拖上岸,一股濃的化不開的臭氣已經撲麵而來。我和大頭佛對那種臭味很敏感,一下就嗅出是濃烈的屍臭,頓時緊張起來。


    “這是什麽?”我還沒有真正靠近,已經被那團東西惡心的想吐,但是目光一瞥,又覺得這團散發著濃烈屍臭的東西並不像一具屍體。但是它很惡心,簡直不能靠近,視覺嗅覺受到的強烈衝擊就像一根線,在嗓子眼上掃來掃去,忍不住就會吐出來。


    “我看看。”大頭佛也真下得去手,用木棒把那團東西勾到岸邊,直接伸手拉住上麵一根帶子,提了上來。這團東西在水裏泡的有點發脹,至少一百七八十斤,嘭的摔在岸邊,腥臭的黑水濺的到處都是。


    我們完全沒有想到中間會遇到這樣的事,一下子就被這團東西吸引了。我站在大頭佛身後,強忍著呼吸,又湊近了一步。大頭佛用木棒在中間扒拉了一會兒,突然就轉頭對我道:“你看出這是什麽了嗎?”


    “是什麽?”我簡直不能再看了,這團東西活脫脫就是一大捆浸透著墨水的棉絮,被泡的到處都是窟窿,稍稍一按,黑水就順著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窟窿朝外冒,那種惡心的程度無法用語言形容。


    “是個人。”


    “是個人!?”我怔了怔,身上的汗毛唰的就直立起來,這團黑乎乎的東西被衣服裹著,還有水裏的水草泥沙在外麵纏了一層,怎麽看都沒有半點人樣子。


    “你看。”大頭佛把外麵的幾根水草挑開,又用木棒戳透外麵那層被泡的發脹的黑乎乎的粘稠物,頓時,一截淡墨色的骨頭就從裏麵露了出來。這一下我就看出來,這可能真的是個人,不知道因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爛哄哄的樣子。


    “你要不要去吐一會兒,這人是順水漂下來的,你剛喝了河溝裏的水。”大頭佛開始一點點仔細的觀察這團東西,或者說這個人身上的物品。


    看了一會兒,心裏就有譜了,產生了相對的猜測。我覺得這個人是被某種毒物侵蝕,爛的不像樣子,臨死前墜入了河溝,一直飄到這兒。那種毒猛烈致命,沾上一點就有可能讓整個人都爛成一團糟。屍體本身已經沒有什麽可看的了,但是那團黑乎乎的爛肉裏麵,埋著一支手槍,看到這支槍,我本來就緊張的心情更縮了一圈,整個河灘上,除了老刀子那幫人,沒有誰會帶著這種製式槍支。


    這又是老刀子的人?怎麽會死在這兒?


    我把手槍拿起來,吊到水裏衝了好一會兒,徹底衝幹淨,槍裏還有三顆子彈。這時候,大頭佛在衣服外麵找到一個包,裏麵裝著一些東西,都被水泡的麵目全非,隻有一個封了口的油紙袋子還算完好。


    袋子一打開,從裏麵掉落出來幾張紙,密密麻麻寫的全是字,但是我跟大頭佛撿起紙,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半天,兩個人都不怎麽認字,紙上寫的什麽,完全看不懂。


    “先收起來吧。”我把散落的紙張全部撿起來,隨即就發現幾頁紙之間夾著一張照片。


    那個年頭,對這種東西接觸的太少,我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攝下來的,但是看到照片內的場景時,心裏就咯噔一下,說不上是驚訝,還是欣喜。


    照片的主景是一道大門,兩輛馬車正一前一後的從大門走進去。馬車的車廂上蓋著一層布,本來什麽都看不清楚,但是照片的拍攝者肯定發現了什麽,所以特意拍下這張照片。我仔細的看,看著看著,突然發現走在後麵的那輛馬車所蒙著的布,恰好被風吹起一角,從布後麵,露出一張臉。


    我對這張臉太熟悉了,盡管照片拍攝的不可能像近距離觀察那樣清晰,但我還是看得出來,那是老蔫巴的臉。他正可憐巴巴的蹲在馬車裏麵,透過被風吹起的布角,朝外看著。


    一下子,事情的脈絡就明了起來。這個老刀子手下的人肯定是從照片上得到了什麽信息,一路追趕過去,但是中了九黎苗人的道,被毒的麵目全非,橫死在河溝裏。如果這樣想的話,那麽九黎苗人,或者說老鬼他們的下落,肯定就在照片上的場景裏麵。


    “你認得嗎!這是什麽地方!?”我拿著照片匆忙的詢問大頭佛,大頭佛搖搖頭,但是我猜測,老刀子的手下漂流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個地方距離這裏不會特別遠,從那道大門的規模上來看,大門後的宅院必然很大,河灘上的大門大戶不算太多,方圓數十裏,如果有這樣的大戶人家,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我們馬上就動身了,跟我想象的一樣,九黎苗人跟聖域之間現在是一種微妙的合作關係,他們在河灘上的落腳地,基本都是聖域安排的。用照片上的主場景打聽了一下,當地人辨認出來,那是三十六旁門裏頭塗翻江的家。


    地點一確認,多少天來的尋找終於有了結果。我和大頭佛匆匆忙忙的就趕到了途家附近,塗家過去以造船為業,他們家就依著一片山腳,山裏運來的木料可以直接拿到廠裏去造船。我和大頭佛很小心,找到了地方也沒有心急,隻想著先把能摸清的情況摸一摸。


    果然一點都沒錯,塗家的大門跟照片裏的那道門一模一樣,就在我遙遙望著塗家大門的時候,眼前突然毫無來由的猛然一黑,一陣飄飄渺渺的聲音隨即在腦海中回蕩。


    “不要去!千萬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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